關燈
錯字”之類的借口,這種輕微的戲谑也不會,真是不行啊。

     實際上小常确實影響到我的觀察了。

    每次我們準備射擊的時候,小常基本都在我們瞄準的目标旁邊繞來繞去,撿撿子彈啊,把目标台上的模型擺放好之類的,但我之前從沒有覺得礙手礙腳。

    但是這次她就站在麻雀模型的旁邊,既危險又影響我瞄準目标。

     “走開走開。

    ”我生硬地笑笑,重複着說。

     “好,好。

    ”小常一邊笑,一邊讓到旁邊一尺多的地方。

     我瞄準,扣扳機,嘭,發射。

     咔噔咔噔。

     沒打中。

     “怎麼了?”又問。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發熱,默不作聲又裝上第三枚子彈。

    嘭,發射。

     咔噔咔噔。

     沒打中。

     “怎麼了?”問。

     然後第四枚子彈,沒中。

     “真的,怎麼回事?”小常說着,蹲了下來。

     我沒回答,又裝上第五枚子彈。

    小常蹲着的時候,從她的裙褲那兒看去,她的膝蓋圓圓地鼓了起來。

    這個混蛋,原來已經不是處女了。

     我突然嘭的一聲朝她的膝蓋發射過去。

     啊的一聲,小常撲倒在地上,然後馬上擡起頭,說:“我又不是雀。

    ” 聽到她的話,我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呆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說一千遍恐怕也挽回不了了吧?天真的一句“我又不是雀”,比任何強烈的抗議控訴得更尖銳、更痛心。

    小常皺皺眉,就蹲在地上捂着她的膝蓋,“哎喲哎喲”地喊疼。

    血從捂着膝蓋的手指間流出來。

    我把氣槍扔到一邊,從後門跑進店裡面。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還能怎麼樣?鉛彈打中了膝蓋骨,一定受了很重的傷。

    看來她已經站不起來了。

    我稍微遲疑了一下,突然從她後面把她抱起來幫她站起來。

    小常喊着“啊,疼疼疼”,把手從膝蓋放下,臉轉向我,小聲地問:“該怎麼辦呢?”然後悲傷地笑笑。

     “去療養所請他們處理傷口吧。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

     小常似乎不能走路,我用左手臂扶住小常,把她帶到療養所,帶進了醫務室。

    雖然血流了很多,但是傷口還算小。

    醫生用鑷子把紮進膝蓋裡的鉛彈夾出來,然後簡單地給傷口消消毒,又用繃帶包紮起來。

    聽說女兒受傷了,正在幹活的小常父親飛奔進醫務室來。

    我很抱歉,臉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哎呀,實在是……”我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是那些抱歉的話我又實在說不出口。

     那時候她父親的眼神,我始終無法忘記。

    他平日裡很和藹,甚至感覺有些膽小,但那時他瞟我一眼的眼神,是憎惡,或者說是敵意,唉,真是帶着一種恐怖的光芒,我當時就被吓了一跳。

     小常的傷很快就好了,這個事件也沒有讓我在療養所的待遇有什麼變化。

    嗯,就是被朋友戲谑了兩三天,但是我的思想,由于這次事件而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我從那天開始,十分厭惡戰争。

    給别人的皮膚造成傷害這件事就足以讓我難受。

    人不是雀兒。

    還有,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時做父母的那種憤怒的眼神。

    戰争啊,跟你說,的的确确是個壞東西。

     我不是什麼虐待狂,我沒有那種傾向。

    但是那一天,我傷害到了别人。

    那一定是我還沒有從戰場的影響中走出來。

    在戰場的時候,我傷害敵人,但是,我,可能終究是迷失了自己吧,關于這一點,我卻并沒有反省,我卻沒有否定戰争。

    然而,當我把戰場上的殺戮帶回家鄉,傷害到别人哪怕隻是一點皮毛,我竟然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那是多麼可惡的東西。

    很奇怪。

    可能是因為日本的生活密度的确是太高了吧。

    雙腳一邁到外國,那種生活觀就會空轉,日本人是不是都有這種宿命啊?在國外、在國内,雖然都是自己,但總是覺得自己會變成完全不同的人,真想看清自己。

     慶四郎君結束了他的告罪,這時候,他的妻子又拿來一瓶酒,一言不發地幫我們斟酒,然後又靜靜地走開。

    我順勢馬虎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愕然。

    她的一隻腳走路的時候有些不靈便。

     “她就是小常嗎?” 他的妻子說的話沒有一點津輕口音,是純正的東京腔。

    大概是有些醉了吧,我竟有這樣的錯覺。

    不是說小常皮膚很白而且個子很高嗎? “傻瓜,說什麼胡話呢!腳嗎?昨天去取分配的木炭的時候走了一裡[1]多地,她說腳底長了個泡!” [1]裡,日本古代裡程單位,1裡=36町,約相當于公制3.924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