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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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預備學校男子橄榄球隊的老資格教練,所以他當然不是什麼惡棍,誰都不是惡棍),不過我也擔心被人嘲笑。

    至于“怪人”,其實沒人嘲笑他。

    “好吧,怪人斯馬特,站起來,告訴我它們之間是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他操着倫敦口音說,臉像平時一樣通紅,像搖擺舞迷或者像街角上的爵士次中音萊斯特·揚[22]那樣耷拉着腦袋,穿着寬松漂亮的運動上衣,一個月之中他幾乎每天換一件不同的運動服。

     克威克教授怒視着我們所有的人,瞪着眼睛,滿臉通紅,眼鏡閃光。

    “哈哈哈,這是第七大道地鐵的快車站,你們這幫笨蛋。

    ” 最後,一天結束時,我們還得忍受同一個家夥的幾何課。

    在那門課上我唯一還記得學到的東西是,如果你将一把尺插在一棵高樹邊,然後測量尺的影子和樹的影子,你不用像泰山那樣爬樹,就能算出樹的高度。

    我能測量圓的周長嗎?我可以在地上畫一個圓圈,呼喚墨菲斯托菲裡斯[23],或者邊唱邊跳繞着圓圈轉[24],但永遠也不能琢磨出圓圈裡頭是什麼東西。

    在這方面,橄榄球隊的男生們又都比我強。

     五 好啦,現在是橄榄球場。

    訓練。

    我們穿上統一的運動服,像體育新聞記者唐·雷加利亞在紐約《太陽報》上常說的那樣,魚貫而出。

    沒想到,真怪,每場球一開賽,霍勒斯·曼隊的教練烏姆普·梅休就讓我上場,也讓我踢懸空球,甚至傳一些球。

    看來他認為我還可以。

    我開始練習踢球,老天可以作證,幾天後,我已經可以把球踢得旋轉着飛向藍天,有時(順風的話)落到六十五碼以外。

    不過,如果遇上逆風,他教我将旋轉球踢得低一些,像子彈一樣,這一招我學會轉身用右腳側轉來踢,砰的一聲球飛了出去。

    他進一步教我踢快球,也就是說,你站在一排球員中,好像準備接到球就持球跑動進攻;你往前走一步,好像要突然沖進對陣開球線。

    相反,你迅速往後退一步,依然低低貓着腰,在隊員排隊的站線上将球猛地踢出,球越過衆人的頭頂,也越過安全隊員的頭頂,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他無論如何要去攔截你持球跑動進攻的。

    結果是:球呼地往後飛越三十或四十碼,每個球員都去拼搶它,有時我們自己重新得球,這是我們球隊的訣竅之一,它使我們隊不僅成為那年紐約城的高中冠軍,而且被報界稱為紐約城“預備學校神話般的冠軍”。

     對于一個高中球隊來說,這是個不賴的成績。

     前面提到過的那個四分衛、現在的教練比弗·昆蘭,他體壯如牛,個頭跟我差不多,不過脖子比我粗,甚至腿肚子上的肌肉也比我強健,腦子也比我聰明,我是說橄榄球方面的天賦,他是大家口中的“戰地将軍”:他厲害的地方在于能審視賽場形勢,決定下一步行動。

    接着是另一個後衛,巴德·海爾布倫納,他四肢修長,速度飛快,身材精瘦而結實,有點像洛厄爾高中的基納;他是個很好的阻截隊員,也是個頑強的賽手,他來霍勒斯·曼主要是想打棒球(希望能參加大型聯賽)。

    我們還有一個極好的小個子傳球手裡科·克雷利,他來自新澤西州(其他球員幾乎都來自新澤西州),不過,他天生舉止誇張又遊手好閑,就像洛厄爾的梅内拉科斯那樣。

    不管怎樣,我們并不太需要他,因為昆蘭在關鍵時刻傳球同樣出色。

     真的,像平常一樣,是對陣開球線使我們有點看頭。

    中鋒亨克·勒布倫個子瘦小而結實,藍眼黑發,像我一樣是個布列塔尼人(盡管他不知道這一點或者不想知道這一點),他兇猛防守,在前場攔截,使衆人紛紛向四面八方躲閃。

    亨克個子矮小,但是布朗克斯區的雷·德盧西亞人高馬大,即便他早年鎖骨受過傷,對手也很難突破他防守的邊鋒位置。

    接着是這個碼頭暴徒類的球員,大個白膚金發碧眼,盡管沒有福裡斯特·塔克[25]那麼高大,但長相差不多,身體也夠結實,看他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羅伊·哈特曼。

    還有其他一些好男生,兩個來自富裕家庭的德國人(不是猶太人,而是真正的德國人),不一定是真正職業橄榄球運動員一類的,但是非常優秀的球員。

    我認為我們橄榄球隊真正的關鍵人物是格斯·巴思·乍一看,他身材纖細,像台球房裡遊手好閑的家夥,懶懶散散,似乎沒有一點力氣,瞪羚似的,但卻像馬糞一樣到處都是,換言之,關鍵時刻,他“無處不在”。

    他是另一個邊鋒。

    有巴思和德盧西亞各守一邊,勒布倫占據中場,金發公牛哈特曼阻擋攔截,還有一個名叫阿特·西奧多的家夥,不聲不響,像春天第一輪混沌的月亮一樣溫和,加上奧利·馬斯特森(實際是個籃球明星,但也是一個競争對手,後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骁勇善戰),我們有這樣一條對陣開球線,這條線讓我和昆蘭能展開橫移突破。

     六 典型的開學第一天結束了:訓練後我們淋浴,穿着整齊,各幹各的事;我呢,拿着書下山去乘地鐵,當然腰酸背痛;曼哈頓北部的屋頂上空已經一片昏暗,漫長的高架鐵道旅程進入了地下,列車飛速穿越曼哈頓老城區,我心裡想這個地鐵隧道的上面是什麼?哇,是燈光璀璨的曼哈頓、電影院、餐館、報紙轟動新聞、時報廣場、華爾街、愛德華·G·羅賓遜[26]在唐人街嚼着雪茄煙。

    但我得忍着不下車,一路乘到布魯克林,在那裡下車後疲憊地走向寄宿的繼外婆家(我們叫她“蒂瑪”),熱氣騰騰的豐盛晚餐在那裡等着我,八點半,差不多該上床睡覺了,我幾乎沒有時間跟老尼克談論庫格林神父或希臘油酥點心,當然也沒有時間在我的房間裡做任何家庭作業。

     我上樓到我自己的房間去,看着昨天晚上(隆重的“第一夜”)那第一篇日記不由得歎息起來,那篇日記是這樣結尾的:“我正在為明天做精心準備。

    我給鬧鐘定了起床時間,準備好了服裝等等。

    今晚,我制訂了一個自學的計劃,準備開始正式實施。

    學習科目一共五門,每天晚上我主攻一門,一個星期後自我測試。

    這五門科目是神話學、拉丁文、西班牙語、文學和曆史,好像霍勒斯·曼常春藤課堂裡的功課還不夠多似的。

    不過,我的座右銘是‘學得越多,日後懂得越多;很自然,懂得越多,離成為優秀新聞記者越近’。

    ”這是第一天晚上的精神狀态。

     而現在,一九三九年九月二十五日,我疲憊不堪地寫道:“今天真是一團糟。

    學校開學、訓練,郵件和打字機到了,事情接踵而來,激動和辛勞使我沒法一一記錄。

    ” 這篇日記到此結束。

     以後會有足夠時間回頭補寫,你們會看到的。

     七 在我那張書卷氣息十足的大餐桌上打了幾分鐘瞌睡之後,我站起身準備睡覺,這之前先到樓下準備我明天的午飯,随後跟蒂瑪和伊馮娜道晚安,聽身着汗衫背心的喬伊給我講述今天紐約發生的事情。

     早晨六點,我起床,拿了午飯,但決定不拿書。

    我乘上地鐵,一路站到時報廣場。

    我沒做家庭作業,而是悠閑地浏覽紐約風光。

    一切又都像在洛厄爾一樣,我逃學去學習生活的其他方面。

    這就好像,我可以把這本書叫做《傑克·杜洛茲曆險教育記》。

    我在時報廣場下車,内心充滿激動地走出車站,這天秋高氣爽。

    我朝派拉蒙影院走去,知道此時劇院裡不會擁擠;我在劇院門口挑出的遮篷四周遊蕩等待,直至劇院開門。

    我走進鋪着地毯的巨型影視大廳,在前面第十排坐下,觀看那巨大潔淨的銀幕上播放的電影,以及緊接着的舞台表演。

     随後,我走出劇場,覺得餓了,在時報廣場一個室外櫃式餐桌處吃了午飯和奶昔,成千上萬的瘾君子、罪犯、妓女、勞工以及諸如此類的人們從我面前匆匆走過,天哪,對于一個來自小鎮的男孩來說,這是一種多麼驚人的景象!接着,我十分清楚該到哪裡去,我悠閑地,幾乎是溫文爾雅地漫步進入那邊的阿波羅劇院,挑篷上的廣告寫着:讓·迦本[27]主演《低下層》,還有路易·茹韋[28]主演《稀奇古怪》……法國電影!在那個年代裡,這類電影用法語播映,原汁原味,不過下面有英語字幕;因此,如果那天卡頓教授在霍勒斯·曼高中的法語課上惦念我,那麼他應該與我一起來觀看這兩部電影,我看電影時目光從字幕移到演員的臉上,再移到演員的嘴唇,天真地想要弄明白為什麼巴黎人說話像阿拉伯人吐痰那樣吐出音節,大多從喉嚨處發音,而不是用舌頭發音,坦率地說,也就是,franchement[29],這至少可以說是我在校外學到的許多事情中的一件。

    (迦本操一口漂亮法語。

    )(至于派拉蒙那場電影,記憶最深的也許是艾麗絲·費伊[30]雨中站在意大利面條的廣告牌前,因為她沒有付餐費。

    ) 此時已是下午三點左右,我從法語劇場出來,心裡明白去參加橄榄球訓練是不可能了,訓練場遠在兩小時車程以外的住宅區,加上我渾身肌肉酸痛反正是沒法訓練了,于是,我環顧四周,再尋找另一部電影,比如說,阿波羅劇院街對面,埃羅爾·弗林和米裡亞姆·霍普金斯主演的《弗吉尼亞城》,天哪,多有意思!走出影院已是這秋日的黃昏時刻,燈光璀璨,肚子裡裝了一整天學到的不同知識,準備啟程回布魯克林。

    紐約公共圖書館離這裡僅兩個街區,不過,既然我有比洛厄爾的裡亞爾圖街更多的選擇……不管它,時間足夠,也去那裡看看。

     我說這些話的寓意是,正如我說過的那樣,是“曆險教育”,讓孩子學會走自己的路,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帶馬到河邊易,逼馬飲水難。

    正如我此時此刻寫的那樣,我完全依據我想記憶的順序方式記憶,沒給讀者添加太多不必要的廢話,所以,讓孩子選擇他确實想做的事情,以免他長成個十分讨厭的人,喋喋不休說些動物、植物或者亂七八糟蝴蝶的名字,或者半夜過後還在黑闆邊上,給弗利普爾黑德教授叙述中世紀德國圖林根[31]鞭笞派教徒[32]的完整曆史。

     在這些情況下,頭腦明白在做什麼要比狡詐好,因為大腦在思索,狡詐得到了遏制,也就是說,大腦在大踏步前進,而狡詐停滞不前。

    不過,這不是厚道的說法,也不是哈佛的謊言,因為麻省理工學院很快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