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刑前精神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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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說,牧師馬丁内茨不是走到而是像舞台上的芭蕾舞女那樣,飄到帥克牢房裡的。

    在這特殊時刻,牧師内心對天國極樂的憧憬,加上陳年美酒的醇香作用,使他飄飄然了。

    他幻想着,在這嚴肅、神聖的時刻,他正慢慢地走到上帝身邊,而其實是慢慢地走到帥克身邊。

     監獄看守在他身後關上了門,屋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

    牧師熱情地對坐在床上的帥克說道:“親愛的孩子,我是牧師馬丁内茨!” 在去找帥克的路上,他認為這個稱呼似乎是最合适的,使人有父愛般的感覺。

     帥克從床上起來,主動地握着牧師的手說道:“很高興見到您,我叫帥克,九十一團十一先遣連的傳令兵。

    我們團的精銳部隊不久前轉移到了萊塔河畔的布魯克城。

    請您坐在我旁邊,不要拘束,閣下!請告訴我您是怎麼被關進來的。

    您畢竟是軍官級的人物,應該被關到守備部隊的軍官監牢裡才對啊!你不應該被關到這裡來的!這裡的床鋪上盡是虱子。

    當然,有時候人們不知道應該把犯人關在哪種監獄,因為可能是辦公室裡的人弄錯了,或者純屬偶然。

    牧師先生,有一次,我被關在布傑約維采的團監獄裡,他們把一個見習士官帶了進來,和我關在一起。

    這個見習士官就像戰地牧師,非驢非馬非騾子,吼起人來像個軍官樣,一出事,他們就把他同普通士兵關在一起。

    牧師先生,這些見習士官就是一幫不合群的雜種,人家不讓他們去軍官食堂吃飯,他們又沒權到士兵食堂蹭飯,因為他們比士兵等級高,同時與軍官等級的食堂又不相稱。

    我們那裡有五個這樣的人,起初士兵商店裡碎幹酪勉強能讓他們填飽肚子,因為食堂裡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呀!但是,後來烏爾姆上尉知道了,禁止他們去士兵商店,因為這有失士官的尊嚴。

    他們該怎麼辦呢?軍官食堂也不讓進啊!他們就這樣忍了好幾天,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一樣蕩在空中,難受至極。

    有一個人再也受不了了,跳進了馬爾謝河。

    還有一個逃跑了,兩個月過後,他給營裡寫了封信,說是在摩洛哥當了軍政部長。

    從此之後,就剩他們四個了。

    你肯定感到很奇怪,為什麼是四個呢?因為那個跳馬爾謝河的人又被活着撈了上來。

    當這個人激動地往河裡跳的時候,他忘了自己還會遊泳,而且還拿過遊泳考試證書。

    當他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醫院又開始糾結:是給他用軍官用的毯子呢,還是普通士兵的?他們最後終于想到一個兩全的辦法:幹脆不給他蓋毯子,隻用一個濕被單把他裹起來,這樣不出半小時,他會主動要求回兵營的。

    他就是那位渾身濕透和我關在一起的那位。

    被關了四天,他卻因此感到幸福,因為他最後終于能領到一份飯了。

    不錯,是囚飯,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做到了!他領了份飯!第五天有人把他帶走了,半小時後他回來取他的帽子,喜極而泣,對我說:‘有關我們吃飯問題的決定終于下來了!從今天起,見習士官可以多交一些費用,和軍官一起在禁閉室用餐。

    隻是軍官享用完之後,我們才能吃。

    晚上睡覺同普通士兵們睡一起,咖啡也從普通士兵食堂領取,煙草也和普通士兵們一起發。

    ’” 直到現在,馬丁内茨牧師才完全清醒過來,能夠插上帥克的話,但内容與帥克前面講的風馬牛不相及:“是的,是的,親愛的孩子!天地間許多事情,要用我們火熱的心和對上帝絕對慈悲的信任去考慮。

    親愛的孩子!我是來給你做刑前精神安慰的。

    ” 他停了下來,因為這樣說似乎不太得體。

    他一路上組織了一整套說詞,來引導這個不幸者思考自己的人生,并使他意識到:隻要他真誠忏悔,在天堂就會得到寬恕。

     他正在想如何繼續講下去時,帥克突然問他有沒有香煙。

     馬丁内茨牧師還沒學會抽煙,與以前生活方式相比,這是他唯一保留下來的習慣。

    有一兩次,在芬克将軍那裡,幾分醉意之後,他也試着吸雪茄,但立刻嗆得不行。

    他感到好像守護天使警告似的騷着他的喉嚨。

    “我不吸煙,親愛的孩子!”他回答,滿臉是至高無上的尊嚴。

    “真奇怪,”帥克說道,“我認識很多戰地牧師,他們抽起煙來就像是茲利茨霍夫的大煙囪。

    沒想到還有不抽煙、不喝酒的戰地牧師。

    我隻認識一位不抽煙,但喜歡嚼煙草的。

    布道時,他往往把講壇吐得滿地都是煙草渣兒。

    閣下,您是哪裡人?” “新伊欽。

    ”帝國皇家尊貴的牧師馬丁内茨沮喪地答道。

     “那麼,牧師先生,您認識一個叫魯塞娜·葛烏德爾索娃的人吧?兩年前,她在布拉格的普拉特内爾斯卡街的一家酒店打工。

    突然有一天,她把十八個男人同時告上了法庭,因為她生了對雙胞胎,要孩子的父親出撫養費。

    這對雙胞胎,一個孩子的眼睛是一藍一褐,另外一個孩子的是一灰一黑。

    她推測有四個男人有這樣的眼睛,他們來過她打工的酒店,而且和她發生過關系。

    此外,其中一個孩子有條腿瘸,這一點和常來這裡的市政議員很像,另一個孩子一隻腳上長了六個腳趾頭,跟來這裡的一位議會代表一樣,他也是這裡的常客。

    牧師先生,可想而知,這十八位酒店的常客不是跟她去開房,就是跟她在家胡搞,他們都在這對雙胞胎的身上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