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在後方》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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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結束《好兵帥克》的第一部《在後方》之際,謹告讀者,本書剩下兩部《在前線》與《被俘》也即将出版。在後兩部中,士兵以及老百姓會繼續如實際生活中的一樣談話、行事。

    生活絕對不是培養淑女的學校,每個人的說話方式各異。禮儀大師古斯博士和“聖杯”酒吧的老闆帕裡維茨的談吐截然不同。這本小說既非為做客編寫的小冊子,也非為上流社會撰寫的禮儀參考書。本書展現的是一定時代的曆史畫面。

    隻要有必要使用強烈表達才能真正做到恰到好處時,我就會毫不猶豫地加以運用。依我之見,使用溫文爾雅的委婉表達或使用省略表達是僞飾。議會中使用的就是這些矯揉造作之詞。

    常言說,受到良好教育的人閱讀面就廣。對這種再自然不過的東西猶豫不決的人是最愚蠢、最猥亵的家夥。他們滿腹僞道德,忽視文章的内容,瘋狂地攻擊個别字詞。

    幾年前,我曾讀過對一篇中篇小說的評論文章。批評者僅因為作者的一句“他擤了一把鼻涕,然後擦了擦鼻子”而憤怒至極。批評者認為這與“文學應給國人美的享受”這一宗旨背道而馳。

    這隻是個很小的例子,說明天下有多麼愚蠢的白癡。

    對文中“強烈”一點的髒話大驚小怪的人都是懦夫,因為是現實生活使他們震驚。也正是這些懦夫給文化和道德帶來了極大危害。他們巴不得國人都成為一群過度敏感的小人,就像聖徒阿洛伊修斯那種虛僞文化的手淫者一樣。僧侶優斯塔丘斯在他的書中說,阿洛伊修斯聽到一個男人大聲放了一個屁時,竟然嚎啕大哭,隻有通過禱告才能使他平靜下來。

    這種人在公共場合表現得怒不可遏,卻懷着非同尋常的樂趣在公共廁所裡品讀塗寫在牆上的淫言穢語。

    本書中我使用了一些“強烈”一點兒的髒話,隻不過真實地記錄了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所說的話而已。

    我們不能指望酒店老闆帕裡維茨像勞多娃太太、古斯博士、奧爾加·法斯特羅娃太太以及許多其他想把整個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變成一座裝有嵌木地闆的大沙龍的人一樣,說話那麼典雅。在客廳裡,人們穿燕尾服、系白領帶、戴白手套,說起話來字斟句酌,行為溫文爾雅。而在這種僞裝之下,這些客廳猛獸卻道德敗壞、驕奢淫逸。

    我想借此機會,告知諸位,酒店老闆帕裡維茨還活着。他在監獄裡度過了戰争歲月。他還是發生弗朗茨·約瑟夫皇上畫像那件麻煩事時的樣子,變化不大。

    當他看到書中有他這個人物時,還來看過我。他買下了第一版的二十多本書,分送給他的朋友,為本書的銷售量獻出了個人所能。

    書中,我把他描寫成一個因為一張臭嘴而聲名遠揚的人,對此,他感到由衷的喜悅。

    “誰都不可能改變我,”他說,“我一輩子都這樣,說話粗魯,無所顧忌。我還會一直這樣說下去。我不會因為哪頭笨牛就用餐巾紙封住自己的嘴巴。現在我是名人了!”

    他的自信心确實大增。他的名聲是依賴于他那些“強烈”的話語,這使他高興得不得了。如果我在書中如實而準确地再現他的言談舉止時,隻是要提醒他不可以這麼說話(當然這非我本意),那我就會侮辱了這個好人。

    他使用了一些未加修飾的語言,簡單、忠實而自然地表達了普通捷克人對虛僞的拜占庭式行事方法的憎惡。他在骨子裡表現出對皇帝的不尊和對文雅語的憎惡。

    奧托·卡茨也還健在。這個軍中牧師确有其人。君主統治垮台後,他抛棄了一切,離開了教會,如今是波希米亞北部一家青銅和染料廠的經理。他給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中,他威脅說我将要為我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因為有一家德文報紙把如實描寫他的那一章翻譯出來,并刊登了。于是我去看他,結果一切順利。到淩晨兩點,他熬不住了,但還在宣講:“我是奧托·卡茨,随軍牧師!你們這些木頭腦袋!”

    像已故的布萊特·施耐德——舊奧地利國家秘密警察這樣的人,如今在共和國裡仍大有人在。他們對人們的談話非常感興趣。

    我不知道本書能否把我的初衷變為現實。我曾經聽到一個人罵另外一個人:“你笨得像帥克一樣!”這也無法證明我已實現初衷。不過,假如“帥克”一詞成為本已絢麗的辱罵花環上又一新秀,那我就必須滿足于豐富了捷克語言這一殊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