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帥克當上了盧卡什上尉的勤務兵

關燈
,他們會很吃驚。

    這樣一隻珍貴稀有的狗,從德國一路奔波到這裡,仍然會有濃濃的毛發,也沒有變成羅圈腿。

    販狗商都是像我這樣做的。

    你應該明白,上尉,在大的販狗場,小商販們都是怎麼編這些族譜的。

    僅有極少數的狗可以說是純種的。

    因為要麼是狗媽媽或狗奶奶和醜陋的狗交配,要麼就是有幾個狗爸爸,從每條狗那兒都遺傳一點。

    耳朵像這隻,尾巴還有鼻子上的毛像那隻,口鼻部分像另一隻,腿像第四隻,大小像第五隻。

    要是他有二十個這樣的爸爸,你可以想象,長官,這條狗會長成什麼樣子。

    我曾經買過一隻那樣的狗,叫巴拉班。

    因為它遺傳了很多狗爸爸的特點,長得實在太醜了,所有的狗都躲着它。

    我是可憐它才買它的,因為沒人願意要它。

    它總是坐在家裡的角落裡郁郁寡歡,直到我把它冒充杜賓犬賣掉。

    最麻煩的就是給它染毛色了,要給它染成胡椒混鹽的顔色。

    後來它和它的新主人去了摩拉維亞,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它。

    ” 上尉對這番養狗學的論述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帥克沒有被打斷,繼續說了下去。

     “狗不能像女人那樣自己給自己染毛發,這需要狗販子來做。

    要是一隻狗很老了,毛全變白了,你想要把它當成一歲的狗崽賣出去,或者假裝那隻搖搖晃晃的老狗隻有九個月大,那麼你就必須買一些硝酸銀,把它溶解,然後再把狗塗黑,這樣它們看起來就像剛生下不久。

    然後你必須像喂馬一樣給它喂砷,這樣它才有力氣,然後用磨生鏽刀的砂紙來磨亮它的牙。

    在賣給買家前,再給它灌點李子酒,讓它有點醉意。

    然後它就立馬生龍活虎起來,活蹦亂跳,高興地吠叫,看誰都交朋友,像喝醉酒的人一樣。

    但關鍵是:你必須會說,長官,一直說一直說,直到把買家繞暈了。

    要是有人想要買一條小型杜賓犬,而你隻有一條獵狗,你就必須勸服他買一隻獵狗,而不是小型杜賓犬;要是你隻有一隻小型杜賓犬,而有人想買德國獒犬來看門,你就要想方設法愚弄他,讓他把可憐的小型杜賓犬帶走,而不是什麼獒犬。

    我過去做販狗生意的時候,有個姑娘過來告訴我,說她的鹦鹉飛到她家花園裡去了,一些在她房子前玩‘印第安’遊戲的小男孩們抓到了它,把它尾巴上的羽毛拔掉後插在自己頭上扮印第安警察。

    這隻鹦鹉因為沒有尾巴,感到羞辱萬分,結果生了場大病,獸醫給它吃了一些藥,結束了它的生命。

    所以她要買一隻有教養的新鹦鹉,不要隻會罵人的粗俗鳥。

    當時,我家裡也沒有鹦鹉,我該怎麼辦呢?我家裡隻有一隻性子很烈的牛頭犬,還是瞎的。

    因此,長官,我從下午四點磨到晚上七點,說服那位女士買下了那隻瞎的牛頭犬來替代鹦鹉。

    那比任何外交場景都慘烈,當她往外走時,我說:‘現在讓那群男孩再拔他尾巴試試’,後來我再也沒跟這位女士說過話,她為了那隻牛頭犬不得不搬出葡萄牙,因為那隻狗見誰咬誰。

    相信我,長官,養一隻像樣的動物是很難的。

    ” “我非常喜歡狗,”上尉說道,“我的一些朋友帶着他們的狗去前線。

    他們寫信告訴我,當他們有這樣一個忠心又無私的動物陪伴,戰争很愉快就過去了。

    我看得出來,你對所有品種的狗都很熟悉,所以我想,要是我養一隻狗,你應該能把它照顧得很好。

    你覺得哪個品種的狗最好呢?我是說給人做伴的那種,你知道嗎?我曾經養了一隻杜賓犬,但是我不知道……” “我覺得,長官,杜賓犬是很好的狗。

    的确,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它,因為它們的毛很硬,嘴上的胡須也紮手,以至于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剛釋放的囚犯。

    但是他們醜得可愛,又很聰明。

    相比之下,聖蕭伯納犬有多愚蠢呀?杜賓犬甚至比獵狐狗還要聰明。

    我知道一隻……” 盧卡什上尉看了看表,打斷了帥克的話:“很晚了。

    我必須去睡個好覺了。

    明天又輪到我執勤,你明天給我去弄一隻杜賓犬來。

    ” 他去睡覺了,帥克在廚房的沙發上躺下,讀着中尉從營房帶回來的報紙。

     “啊,原來如此,”帥克自言自語道,興緻勃勃地看着當天的新聞總結,“土耳其的蘇丹王授予德皇威廉戰争勳章,而我連個小銀章都沒有。

    ” 他想了一會兒,突然跳了起來:“我差點忘了……” 他走進上尉的卧室,叫醒了睡夢中的上尉:“報告長官,您還沒下令怎麼處置那隻貓。

    ” 上尉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翻了個身,咕哝道:“三天不準出兵營!”然後就繼續睡了。

     帥克蹑手蹑腳走出房間,把那隻可憐的貓從沙發底下揪了出來,對它說道:“罰你三天不準出兵營。

    解散!” 然後,安哥拉貓又爬回沙發底下去了。

     四 帥克剛要出發去找杜賓犬,一名年輕女士按響門鈴來找盧卡什上尉。

    她旁邊放着兩口大箱子。

    帥克瞟了一眼,瞅見正在下樓的搬運工的帽子。

    “他不在,”帥克肯定地說。

    但此時年輕女士已經走進大廳,毫不客氣地對帥克下令:“把箱子搬進去!” “沒有上尉的允許,我不能幫你,女士,”帥克說道,“上尉已經明确下令,沒有他的允許我什麼也不能做。

    ” “你是不是瘋啦,”年輕的女士大喊,“我是來陪他的。

    ” “我不知道這件事,”帥克回答道,“上尉今天執勤,他晚上才會回來,我必須走了,他要我去找一隻杜賓犬。

    我從沒聽說過什麼女士和箱子。

    現在我要鎖門了,請離開吧。

    我沒有得到通知,所以我不能把任何我不認識的陌生人留在家裡。

    ” “曾經在這條街上的糕點師貝爾奇茨基家留宿了陌生人,結果他打開了他們的衣櫥,偷了東西逃跑了。

    ”帥克發現年輕女士絕望地哭起來,又說道:“我不是針對你,但是你肯定不能留下,你要知道這房子現在是我在管理,我得對這裡的一切細微瑣事負責。

    因此我必須再次請求你離開,别白費力了,沒有上尉的指示,就是我親兄弟來了也不行。

    真的很抱歉,我不得不這麼做,在部隊必須守紀律。

    ” 這時,年輕的女士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探示卡,用鉛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放進一個精美的小信封裡,沮喪地說道:“幫我把這個帶給中尉,我在這裡等他回信。

    這五克朗是你的跑腿費。

    ” “沒用的。

    ”帥克回答道,認為這位固執的不速之客冒犯了自己,“這五克朗放在椅子上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要是你願意就和我一起去兵營,在那等我,我會把你的信遞交上去,并把回複帶給你。

    但是恐怕你不能在這裡等着。

    ” 說完,他把箱子拖到了走廊,像城門的看守一樣,把鑰匙搖得嘩啦嘩啦響,站在門口大聲說道:“要鎖門啦。

    ” 年輕的女士灰心地走出來,站在走廊裡。

    帥克關上門便離開了。

    客人像小狗一樣跟在他後面一路小跑,直到他停在煙草店買煙時,她才追上。

     她走到他旁邊,想要和他說點什麼。

     “你真的會幫我送信嗎?” “當然,我說過就一定會送。

    ” “你确定能找到上尉嗎?” “這個我不知道。

    ” 他們肩并肩地走着,一路無語。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的同伴又開口了: “那麼你覺得會找不到上尉嗎?” “不,能找到。

    ” “你覺得他會在哪裡呢?” “我不知道。

    ” 又是一陣沉默。

    好久之後,年輕女士再次問道:“你沒把信弄丢吧?” “沒丢。

    ” “那麼你一定會把它交給上尉吧?” “是的。

    ” “你會找到他?” “我說了我不知道,”帥克回答道,“我真是不明白,有的人怎麼會這麼好奇,持續問同樣的問題。

    這就如同我在大街上,見人就攔住,然後問他今天是幾号一樣。

    ” 如此一來,她想和帥克做一樁交易的念頭完全被打消了。

    在去兵營的後半程中,他們都沒再說話。

    到了兵營後,帥克讓年輕的女士等在外面,他和門口的士兵談起了戰事。

    這讓年輕的女士非常不高興,她焦躁地在人行道上走來走去,可憐地看着帥克沒完沒了地聊天。

    帥克臉上那副愚蠢的表情,就跟刊登在《世界大戰紀實》上标題為“奧地利王儲與擊落俄國飛機的兩名飛行員談話”的那張照片上王儲的表情一樣。

     帥克坐在門口的長凳上,講述喀爾巴阡戰役前線的部隊進攻已經失敗,但是普熱梅希爾的指揮官庫斯馬内克将軍,已經攻到基輔。

    在我們後面的塞爾維亞還留有十一個軍事基地,塞爾維亞人不久就會疲憊不堪,根本追不上我們的部隊了。

     然後,他開始批評幾個著名的戰役,還像發現阿基米德定律似的說部隊被四面圍困就必定要投降。

     講了很長時間後,他覺得該出去告訴那個急不可耐的女人,說他馬上就會回來,讓她不要到處亂走。

    然後他就上樓去找盧卡什上尉了。

    此時,盧卡什上尉正在給副官講解戰壕作戰問題,還指責他連圖都不會畫,對幾何一竅也不通。

     “你看,你應該這麼畫。

    在給定直線上畫垂線,要畫出個直角。

    我們必須找準角度,明白嗎?要是像我這樣畫,你的戰壕就在一個正确的方向,不會直對敵軍,現在你和敵軍還有六百米距離。

    按你原來的這種方式畫,你就把你的方位伸向了敵軍的戰線,垂直在敵軍戰壕上。

    所以你需要的是畫一個鈍角。

    道理很簡單,不是嗎?” 這位後備中尉參軍曾是銀行出納員,他茫然地站在那裡看着指揮圖。

    他一點也沒聽懂,當帥克進來找上尉時,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報告長官,有位女士給您這封信,正在等候您的答複。

    ”說完還朝上尉使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

     上尉看完信後,并沒有表現出興奮的神色。

    信是用德文寫的: 親愛的亨利: 我丈夫虐待我。

    我想在你這兒待段日子。

    你的勤務兵笨得像豬,惹得我很不高興。

     卡蒂 盧卡什上尉歎了口氣,把帥克帶到隔壁的空房間,關上門後他開始在桌子間踱來踱去,最後被帥克叫住了。

    上尉說道:“那位女士寫信說你是豬。

    你究竟對她做什麼了?” “報告長官,我什麼也沒做。

    我表現得很客氣,但是她想立刻就搬進家裡來。

    因為我沒有得到您的任何命令,所以我不能把她單獨留在家。

    再說她帶了兩個箱子來,好像是回自己家一樣。

    ”上尉又大聲地歎了口氣,帥克也跟着歎了口氣。

     “你剛剛說什麼?”上尉以威脅的口吻吼道。

     “報告長官,事情很難辦。

    兩年前,有一位年輕的姑娘來到沃伊泰斯卡街上的家具店,店主趕不走她,最後不得不放煤氣跟她同歸于盡,才把問題解決了。

    女人都很難纏。

    我可是看透她們了。

    ” “很難辦。

    ”上尉重複帥克的話,他從沒說過這麼實誠的話。

    親愛的亨利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

    一個妻子,被她丈夫虐待,想來他這裡住幾天。

    可正趕上特熱邦的米克科瓦夫人也要來他這裡。

    她每個季度都來他這兒住三天,因為每逢此時,她都要到布拉格來采購。

    後天,還有位年輕的小姐要來。

    這位小姐經過一周的考慮,決定投入他的懷抱,因為她一個月後就要嫁給一位工程師了。

    上尉坐在桌子上,雙手抱着頭。

    他默默地思索着,但是好長時間過去了,也沒想出什麼,隻好坐在桌子上,拿出辦公用紙和信封開始寫信: 親愛的卡蒂: 我要值班至晚九點,十點到家。

    在我家裡,請别拘束。

    至于我的勤務兵,帥克,我已經下令讓他滿足你的所有要求。

     亨利 “把信交給她,”上尉說道,“我命令你對她要禮貌、友好,并且滿足她的所有要求,這是命令。

    你要對她殷勤些,好好招待她。

    這是一百克朗,算我的,萬一她要你去買什麼,你還可以幫她買午餐、晚餐,等等。

    再買三瓶葡萄酒和一盒煙。

    就這樣吧,暫時沒什麼事了。

    你可以走了,我得再提醒你一遍,哪怕是一點點小事,你也要聽她的。

    ” 那個年輕的女士以為帥克肯定跑掉了,再也見不到他了。

    所以,當她看見帥克從兵營出來,拿着信朝着她走來時,感到分外吃驚。

     帥克向她敬了個禮,把信交到她手上,說道:“根據上尉的命令,夫人,我将友好、禮貌地對待您,好好為您服務,聽從您的任何命令。

    我會給您買您想吃的和想要的任何東西。

    我已經從上尉那裡拿到了一百克朗,除了那些,我還要買三瓶葡萄酒和一盒香煙。

    ” 她讀完信後,變得神氣起來,還命令帥克叫了輛馬車。

    帥克遵命叫來車後,她吩咐帥克坐在箱座上,和車夫坐在一起。

     他們坐着車回到家。

    一進門,那位女士便出色地扮演起房子的女主人來。

    帥克要把她的箱子搬進卧室,在院子裡拍地毯,鏡子後的一隻小蜘蛛網也能惹得她大怒。

    她所做的這一切仿佛表明她要長久待在這個位子上。

     帥克渾身是汗。

    他剛拍完了地毯,她又想起來窗簾也要拿下來拍一拍。

    然後帥克又接到擦客廳和廚房窗戶的命令。

    之後她又開始急着移動家具,帥克把家具從一邊搬到另一邊,她還是不滿意,又提出了新的擺放方式。

     她把公寓折騰了個底朝天,漸漸地,她築巢的力氣消耗殆盡,也不再侵擾帥克了。

    她從櫃子裡拿出幹淨的床單和被罩,套上枕罩和鴨絨。

    很顯然她這樣做是因為喜歡這張床,床上的每件東西都能使她呼吸急促、欲望中燒。

    然後,她讓帥克去買午餐和葡萄酒。

    在帥克回來前,她換上了一件使她顯得格外妩媚妖娆的透明睡衣。

    午飯時她喝了一瓶酒,抽了很多香煙,然後就睡覺了。

    這時,帥克還在廚房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的軍隊面包,喝着一杯甜酒。

    “帥克!”從卧室裡傳出聲音,“帥克!”帥克打開門,看到年輕的女士搔首弄姿地躺在枕頭上。

    “進來!”帥克朝床頭走去。

    她帶着獨特的微笑,打量着他結實的身軀和強勁的大腿。

     她撩開身上精美的内衣,一切展露無遺,她熱切地說道:“快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