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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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惠靈頓公爵[13]的簽名。

    在維也納會議[14]期間,她獲得了輝煌的收獲。

    蘿絲小姐的活兒幹得非常敏捷,連那些最忙碌的人物也樂意擠出一點時間來接待她,像梅特涅公爵[15]、塔萊朗先生[16]、卡斯爾雷勳爵[17]、馮·哈登貝格[18]先生,還有其他一些參加會議的歐洲談判能手。

    沙皇亞曆山大[19]長着一臉的連鬓胡子,配上個滑稽可笑的高鼻子,也許因為這位美術家把秃頂周圍垂下的一圈頭發巧妙地畫得像一個桂冠。

    沙皇才樂意在上面簽了名。

    此外,還有拉埃爾·馮·瓦恩哈根夫人[20]的肖像,舍林[21]教授和布呂歇爾·馮·瓦爾斯塔[22]親王的肖像,由此證明,她在柏林的一段時間并沒有白白浪費。

     她到處尋找獵物。

    她的亞麻布封面的素描簿裡還收藏着很多别的戰利品,她讓吃驚的夏綠蒂見識了一番,同時發表生動活潑的評論。

    現在她來到了魏瑪,這座城市,這個優美的小地方,享有德國精神文化中心的聲譽,舉世聞名,因此把她吸引來了,——對她來說,這裡是獵取社會名流的出色的獵場。

    遺憾的是,她發覺遲來了一步,那位維蘭德[23]老頭,還有赫爾德[24](她稱他是一個偉大的傳教士),還有那位寫作《強盜》的人[25],都已在死神的幫助下逃脫了她的獵捕。

    盡管如此,她仍注意到當地還有幾位作家值得她跟蹤追擊,例如法爾克[26]先生和許策[27]先生。

    席勒的遺孀事實上已經被她收藏在她的簿子裡了,此外,還有叔本華夫人[28]和宮廷劇院的兩三位著名女演員如恩格斯小姐和洛津小姐。

    她還沒有來得及捕獲馮·海根多夫夫人[29](也就是雅格曼),不過她正起勁地追蹤着這個目的物,希望通過這位美麗的寵兒進入宮廷,——也許因為她已經掌握了聯系的線索,可以直通到大公夫人和大公主那兒,因此對實現這個願望更具信心。

    至于對歌德,她正在追蹤他的足迹,還沒有直搗巢穴。

    她提到歌德時,跟她提到大多數人的名字一樣,發音糟糕之極,夏綠蒂聽了好一會兒還弄不明白她說的是誰。

    現在,她得到消息,歌德青年時代那部傑作的女主人翁的原型今天早晨起就在城裡了,就住在這家旅館裡,幾乎和她毗鄰。

    她聽到消息後像觸了電一樣——不僅因為這位對象本身,而且因為認識了這位夫人,通過她的關系,就會像她公開宣稱的那樣,可以一箭雙雕,甚至一箭三雕:維特的綠蒂準會鋪平她通向《浮士德》作者的道路,這位作家隻消說一句話,又可以替她打開夏綠蒂·馮·施泰因夫人[30]的大門。

    在她的筆記裡,在德意志文學和哲學項目底下,有好幾處記下有關這位夫人和她同伊菲格尼[31]這個人物形象的關系,她用極其樸質的言語向面前這一位同名的姐妹作了詳盡的說明。

     于是,事情的結局變成這樣:夏綠蒂照舊穿着白色梳妝罩衫,并沒有像原先打算那樣隻準備花上幾分鐘會一會這位蘿絲·卡茲爾,反而和她一起度過了足足三刻鐘之久。

    這位嬌小的女人以樸質的魅力和愉快的幹勁把夏綠蒂吸引住了,她跟蹤追擊而獵獲的那些偉大人物(她可以拿出證明來),也給夏綠蒂留下深刻的印象。

    夏綠蒂本來認為這種藝術上的獵奇是無聊的玩意兒,現在這想法也給丢開了,她體驗了阿谀奉承的滋味,也成為偉大人物圈子中的一員,她仿佛感到那些名流淑女正從卡茲爾小姐的狩獵簿的紙頁上對着她呼吸,向她凝視,她對這個嬌小的女人越發有好感了,——一句話,她成了自己和藹可親的性格的犧牲品,笑吟吟地坐在一張包着印花布套子的靠背椅上,傾聽這位旅行藝術家喋喋不休的說話,由她坐在房間裡另一張同樣的靠背椅上替她畫像。

     這位藝術家的畫法有點大刀闊斧,看來并不得心應手,經常毫不在乎地用一塊大橡皮擦掉重畫。

    她的略略斜視的眼睛似乎并不在看她談話的對象,碰到這副眼光,令人從心底裡感到舒服,朝她圓球般的胸脯和孩子般的厚嘴唇瞟上一眼,也會有一種愉快而健康的感覺。

    她描繪着外地風光,描述她碰見著名人物時的情景,嘴唇翕動時,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齒,潔白的琺琅質閃閃發光。

    這個場面似乎既輕松,又有趣,——所以夏綠蒂竟然十分輕易地忘記了時間,沒有意識到被她耽擱這麼久,如果年輕的小綠蒂在場,準會對這次訪問感到惱火的——不過,她不能用關心媽媽心靈的安甯作為理由來進行幹預。

    對這位瘦小的盎格魯撒克遜女人,是不必擔心她說話失檢的,——她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和她待在一起是可以放心的,她很有誘惑力。

    說話的總是她,夏綠蒂愉快地傾聽着。

    她們相處得很融洽,她一邊工作,一邊冒出一個故事來,夏綠蒂不由得發出由衷的笑聲。

    她說,她曾成功地在她的美術寶庫裡增添一個名叫博卡羅薩的阿布魯齊山區[32]強盜頭兒的肖像。

    這是一個既剽悍又殘忍得可怕的強盜頭兒,卻被她的殷勤迷住了,他瞧着自己肖像上那張粗野的臉,高興得像孩子一樣。

    他們分别時,他吩咐喽啰們用漏鬥形的燧發槍向蘿絲小姐鳴槍緻敬,還護送她平安地走出他胡作非為的地區。

    夏綠蒂望着這位素描簿上的夥伴,對他粗野而又自負的豪俠行徑感到非常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笑得太高興了,沒有發覺有人突然站在房間裡。

    她的眼光落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