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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烏艾爾一家住一層,要想進入男孩們的房間,首先要穿過他們生病的母親的卧室。

    但是情況并沒有那麼糟糕。

    普洛高烏艾爾兄弟的卧室的窗戶是朝向庭院的,分量較重、比較複雜的東西會從窗口遞進去。

    人也可以翻窗入室,當然,這樣的時候需要有人吸引住母親的注意力。

    當他們吃力地從窗口往裡爬時,通常是埃爾諾扮演這個角色。

    他雙手交叉着坐在母親床邊,膝蓋上放着帽子,垂着眼簾盯着地面。

     勞約什和迪波爾的房間裡幾乎已經無法落腳了。

    慢慢積攢起來的東西擺滿了桌子、櫃子頂和他們的床。

    現在,在小團體的内部已爆發了競賽一般的攀比和狂熱。

    阿貝爾拿來了他父親的鉗子和鑷子、一台舊照相機和姨母年輕時的一部分嫁妝注,系着的紫色絲帶已經泛黃,變脆,好像在講述着一個從未被偷走處女之身的女人的渴望。

    出于禮貌,為了回贈阿貝爾尋來的物品,迪波爾給了他一副上校的全套馬具。

    這些家什從一所房子裡被搬到另一所房子裡,僅僅是換了個地方。

    這都隻是遊戲,是前奏曲。

    迪波爾時常會在夜裡滿身汗透地醒過來,然後出神地看着堆滿了的房間:他夢到父親突然回到家,向他問起自行車、帆布燕尾服、醫用鉗子和鑷子。

    目前還隻是貝拉在承擔真正的危險,因為就他偷錢。

    至于這些錢并不能産生價值,這顯得并不是很重要。

     他們決定找一處存貨的地方。

    姨母——盡管對孩子過度輕信,并且有無盡的耐心——還是發現了阿貝爾房間裡的馬鞍和整套的馬具。

    這年秋天,上校夫人也感覺自己的病好多了,還說要從床上起來。

    目前暫時還不用擔心會有直接的危險,因為普洛高烏艾爾夫人在每個季節之初都會這樣威脅她周圍的人,說自己要下床了,要起來走路了;但是她的這個承諾幾年來都沒能兌現過。

    一個秋天的午後,他們租了輛車,駕車去了富爾察。

    他們在那裡吃了晚餐,然後獨臂小子開始在房子裡溜達。

    溜達的結果是他在樓上發現了有房屋能出租。

     富爾察建在一個低緩的山坡上,離城裡半小時的路程,坐落在一片人們經常在那裡伐木的森林的中央。

    它的後面是一片長得又細又密的杉樹林,岩石錯落,一堆堆地散布着,光秃秃的山脊直通到山頂,那裡還覆蓋着影射了阿爾卑斯山美景、熠熠閃光的積雪。

    從樓上房間的陽台上,可以眺望大海,隻有一艘軍艦停靠在那裡,像一位退伍的老兵。

    曾幾何時,這裡是個溫泉勝地,在上世紀末,這所旅館的周圍還有幾座荒廢了的空蕩蕩的小樓;夏天的時候,城裡的人會到這裡來避暑。

    阿貝爾隐約記得,在很久以前,還在他的幼年時代,當他媽媽還在世的時候,有一年八月,他們曾來到這裡度假。

    直到現在,泉眼裡還在汩汩冒出酸味的、富含硫化物的泉水。

    在旅館那狹長的、泛着黴味的餐廳裡,吊着很多大型的汽油燈,它們會喚起人們對久遠的、用樹枝和樹葉裝飾的安娜舞會注的記憶。

    在地闆與牆面的接縫處生長着厚厚的松菌。

    酷熱的夏季,偶爾會有外出郊遊的人們誤打誤撞地走到這裡。

    旅館樓前鋪着白色的鵝卵石,在樹冠已稀疏的庭院裡,擺了桌子,還鋪着桌布。

    空蕩蕩的金屬燈架插在土坡上已經開始腐爛的木樁上。

    擺在桌子上的蠟燭外面罩了防風玻璃罩。

    這個地方有着濕漉漉的、被荒棄的感覺;在它的這種荒棄中,也有着某種宿命感。

     “沒有,秋天沒有人來這裡。

    ”旅館的主人說。

     他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已經十年了,他艱難地經營着這塊地産。

    地是他在競拍中購得的,現在卻成為了負累的家産。

    他說,幾年前,還是和平的時候——這些年輕人已經不會記得了——還有很多情侶從城裡跑到這裡來。

    對于許久以前在情侶們溫情的媾和中所做生意的愉悅記憶,閃現在他布滿皺紋的疲憊的臉上。

    正是那個時候,他在樓上布置了三間客房。

    然而,這樣歡快愉悅、溫情脈脈的時光随着戰争逝去了。

    今天的年輕伴侶們再也不想在這個世界面前藏躲起來。

    于是,這些客房也幾年如一日地空置了下來。

    他和他的妻子在樓上放一兩個鐵爐子,整個冬天都會待在這裡。

     小團體的成員們哼哼哈哈地回應着,心不在焉地咀嚼掉并無滋味的薩拉米香腸和立普妥奶酪注,喝光了啤酒,沒有人吭聲。

    獨臂小子結結巴巴地開始聊起了什麼,不過沒有人注意他。

    阿貝爾感到自己輕微的心跳。

    盡管沒人開口說出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