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香的奧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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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轉門前。

    他很快地跟演員握了一下手。

    羅馬皇帝真不愧為真正的統治者。

    奧瑪德身上有着尼祿注的某些氣質,他這樣想。

    沒錯,尼祿也當過演員。

    你是第一個我可以以“你”相稱的成年人,隻須使用你我的稱謂,就像一個成年人跟另一個成年人說話。

    他說他曾到過巴塞羅那。

    這也許是在說謊。

    應該搞明白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父親這時應該在用晚餐。

    也許他下午鋸掉了四條像演員的腿一樣粗的下肢。

    勞約什也在這兒,他的一隻胳膊也被鋸掉了。

    今天奧瑪德系了一條淺棕色領帶,這是我見過的他的第四條領帶。

    基津達伊先生來了,他被滿大人判了死刑。

    他的領帶是深藍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圓點。

    黃色的絲綢,有綠色條紋。

    白色絲綢,有大個的藍色圓點。

    艾泰爾卡有一件罩衫,是白色絲綢料子的,配大個的藍色圓點。

    但她現在已經不穿了,一年前她還在穿。

    又是奧瑪德身上的肉桂味。

    我和管家的女兒在院子裡一起玩,我們後來去了放雜物的工具房,我們玩了一個遊戲,就是我來懲罰她;她得趴在地上,我掀起她的小裙子,打她光着的小屁股,直到把它打紅為止。

    這時,艾泰爾卡進來了,她看到了我們倆,她打了我一頓。

    當時我四歲。

    小女孩三歲。

    艾泰爾卡四十歲。

    有一次她忘記關上裝内衣的櫃子,我從裡面拽出一塊破布玩了起來,我把它系在我的額頭上,就像女傭頭頂上包着布的發髻。

    這被艾泰爾卡看到了,她的臉漲得通紅,她從我手裡搶過那塊破布,然後打了我的手。

    今天我已經知道了,她拿着慌忙跑走的那塊破布是她的胸衣,是洗完後剛被送回來的。

    現在的我又是從哪裡得知,那破布是姨母的胸衣?誰也沒跟我說過。

    那麼姨母有乳房這件事,又有什麼好讓人惱怒的呢?奧瑪德今天戴上了那個更漂亮的假發套。

    他的手是多麼熱啊!他的手那麼軟,以至于我的食指陷入了他食指下方的小肉墊裡。

    奧瑪德的假發很服帖。

    當我在櫃子裡,在一堆書的後面發現姨母的頭發,我想,現在我終于可以揭示僞裝了。

    姨母戴的不是秃子用的假發套,而是裝飾用的假發。

    我發現的是兩條很粗的,閃着光澤的大辮子。

    也許今天晚上我會告訴迪波爾。

    或者告訴奧瑪德。

    也許對他們兩個我誰也不說,我隻對埃爾諾說。

    如果我告訴奧瑪德,他肯定會回答:?“小圓圓,小球球。

    注我的小朋友,我現在要驚得下颌脫臼。

    ”然後他會張開嘴,在他厚厚的嘴唇間伸出他的肉舌頭,就像他經常做的那樣。

    他此刻笑了起來,我看到了他的金牙。

    演員放開了阿貝爾的手。

    他們一起走進了旋轉門。

     旋轉門轉動,挾着他們進了咖啡館。

    外地城市的咖啡館裡,這種時候隻有些不做正經營生的人待在那裡。

    在咖啡館後部獨立出來的牌室區域,那些還不肯去睡覺的家夥們還在硬撐着。

    在一間廳室裡坐着兩位銷售員,還有一位當地報紙的編輯,他是一個矮個子,頭發一絲不苟地梳成中分,穿着像一個上等人,但讓人看着很不對勁。

    正對門坐着郝瓦什。

    他手裡拿着紙牌,秃頭上的汗水泛着光。

    他偶爾把手伸向口袋,然後摸出一塊鮮紅的巾帕擦拭額頭。

    他是城裡的當鋪老闆,以前曾是磨坊經理。

    當他們路過他的面前,他嘴裡在念叨:三張順,主牌國王,主牌王後注。

    演員和阿貝爾停下腳步向他問好。

    作為回應,郝瓦什做了一個好像是要從座位上起身的動作,但這其實隻是幻象;他那碩大的身體紋絲不動地粘在椅子上。

    他說,祝你們好運,朋友們都已經到了。

    從他的身上折射出消遣的歡樂,這把他很快又拽回到牌桌上。

    他嘴裡又念叨了一句“四個對”注。

    比起咖啡館前部更寬敞的廳堂,牌室裡的空氣要更酸一些。

    也許是因為小屋裡的通風比較困難,打牌者的汗出得厲害。

    打牌者把雪茄屁股扔在地上。

    一些人往還沒熄滅的煙頭上吐唾沫,慢慢地,刺啦作響着熄滅的煙草冒出嗆人的煙霧,把飄浮在咖啡館裡的煙霧的底層也填滿了。

    小團體的成員們坐在一間小屋子裡,跟以往一樣,跟他們還被禁止公開光顧咖啡館注時一樣。

    演員坐在主座上。

    阿貝爾坐到了埃爾諾的身旁。

     “有人騙了大家。

    ”阿貝爾平靜地說。

     他拿出撲克牌,攤開在桌子上。

     “我不想等了。

    ”他說。

    他驚奇地聽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的平靜。

    “在來這裡的路上,我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還是不說,但現在我還是說了吧。

    我不知道這個人已經欺騙了很久,還是今天隻是第一次?……他自己帶來了兩個A,一個紅桃A和一個橡子A;還有兩張10,一張葫蘆10和一張綠葉10。

    在我們看牌的時候,他在自己十一點注的牌面上偷偷加上一張10;或者,他已經拿到的三張牌加起來一共是十,這時他不再要牌,而是悄悄地自己添進一張A。

    你們看這些牌,牌的背面和我們玩的牌的背面一模一樣。

    根本無法區分哪個是我們的,哪個是騙子的牌……” 埃爾諾望着空氣,摘下了眼鏡,蹙緊眉頭。

    貝拉臉色煞白,他把單片眼鏡夾在他脹鼓鼓的、長滿青春痘的臉上,這是他第一次公開戴上這隻鏡片。

    迪波爾微微張開了嘴唇,緊咬着牙關。

     “你們現在就來我家,”貝拉說,“就現在。

    你們來查我的抽屜、櫃子、我的書和衣服口袋,你們也可以把裡襯都給剪開,全部都查查。

    你們可以把我家整個房子查一遍。

    如果要搜身的話,在這裡立刻就可以搜。

    ” “蠢貨,”迪波爾說,“你坐下。

    ” 他的臉此時更白了。

    他的額頭白得就像用白灰剛粉過的牆。

    他的嘴在抖着。

     “沒錯,你真蠢。

    ”阿貝爾接過話,“問題不是我們要搜你的身。

    誰的身都不能搜。

    勞約什當時還隻是在一旁觀戰。

    但是證據擺在這裡。

    兩個A,兩張10。

    有人自己帶了作弊的牌,揣在兜裡,或者藏在袖口折起的地方。

    總之我們中間有人欺騙了大家。

    ” “你小點聲說話。

    ”獨臂小子說。

     他們靠攏了些。

    “問題是,”阿貝爾壓低了聲音繼續道,“我們永遠都不能知道他是誰。

    懂麼?永遠不知道。

    我們現在可以分别檢查每一個人,但是我們都一樣的可疑與無辜。

    這和錢有關。

    今天下午誰赢了?” 他們推算了一下。

    貝拉和埃爾諾大約赢得差不多。

    貝拉玩得很莽撞,埃爾諾則玩得很謹慎。

    阿貝爾和迪波爾都輸了。

    “欺騙的也可能是,”阿貝爾說,“輸了的人。

    也許他欺騙是因為他輸錢了。

    所有人都同樣的可疑。

    如果你們願意,我也很可疑。

    是的,是我發現了這個騙局,但是也可能,我這樣為自己找樂,我喜歡這樣冒險。

    也許是我騙了你們,現在我來到這裡,提出質疑,而我從你們的痛苦中獲得了享受。

    所以我說,搜身的說法是再愚蠢不過的。

    我們都一樣有嫌疑。

    ” “所有人都有嫌疑。

    ”獨臂小子高興地說,咧開嘴笑了。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他。

    阿貝爾看着空氣,嘴角露出痛苦的表情。

     “也許還不會是我在欺騙。

    ”他思索着,然後一字一頓地說,“真的不尋常,我們每一個人都涉嫌。

    看起來,所有有嫌疑的人也都有罪。

    ” “夠了。

    ”獨臂小子說。

     演員點了一份火腿,配了酸黃瓜、半熟的雞蛋和加了檸檬的熱茶。

    他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說話。

    他用兩隻手仔細地、一下一下輕輕觸碰地調整好他的假發,然後輕輕咂巴着嘴,動作優雅地開始吃東西。

    他用兩根手指輕柔地捏起小勺子,用一副精緻到滑稽的樣子輕輕敲碎蛋殼,然後慢慢剝掉,再用兩個手指尖掰下一小塊面包,在雞蛋黃裡蘸了蘸,仔細得不能再仔細地把火腿帶脂肪的邊緣切掉,然後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