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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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傑弗裡之後,許多午後,她都坐在自家飽經風霜的門廊上,凝望着綿延起伏的田野慢慢傾斜延伸到白綠相間的城鎮。

    她思索着,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度過。

    她三十六歲——依然漂亮,健壯,自由且毫無羁絆。

    這些年來,傑弗裡的保險金已經被花光了,無可奈何之下,她還賣掉了宅子左右兩旁的土地,甚至将房子也作了小額抵押。

     丈夫的死使她坐立難安。

    她想念那些早晨起來照顧他的日子,想念急沖沖趕到鎮上去,在肉鋪子或雜貨店裡跟鄰居們三言兩語寒暄的日子,想念煮兩人的飯、為他調制精緻流食的日子。

    一日,她精力旺盛至極,便跑到屋外将整個花園刨了個遍——這是多年未曾做過的事了。

     夜裡,她則獨自待在房間裡——這個曾經目睹她婚姻榮耀及苦痛的房間。

    為了再次“見”到傑弗裡,她神遊至那美妙的歲月——那些熱烈、激情沉醉、相互陪伴、兩情相悅的日子;她不期盼,不去期盼那未知的來世重逢。

    她常常醒來躺在那裡,渴望身畔的他——哪怕了無生氣,卻還能呼吸——那還是她的傑弗裡。

     他過世六個月以後的一天下午,她在門廊上坐着,身上那襲黑裙将她的身段襯得非常苗條,無絲毫豐腴之态。

    時值小陽春,一片金褐色環抱着她,靜寂中隻聞樹葉間的沙沙輕歎聲。

    西向火紅天空上,四點鐘的太陽正揮灑着它紅色、黃色的縷縷光芒。

    鳥兒大多飛走了,獨留在柱檐上築巢的一隻麻雀,還不時地在頭頂上拍打着翅膀唧唧喳喳鸹噪幾聲。

    洛克仙妮把椅子挪到能看得見它的地方,在慵懶的午後懷抱中,懶洋洋地放空。

     哈裡·克倫威爾要從芝加哥過來共進晚餐。

    自從他八年多前離了婚,便成了這裡的常客,他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他一來便和洛克仙妮一道去看看傑弗裡。

    他會坐在他的床邊關切地問: “嗨,傑弗裡,老夥計,今天感覺怎麼樣?” 站在一旁的洛克仙妮會目不轉睛地看着傑弗裡,夢想着會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支離破碎的大腦能依稀辨出老朋友的影子來。

    但是,他慘白的、泥塑木雕一般的頭隻會按照他唯一的動作習慣,慢慢地轉向有光亮的那一邊,仿佛在他的盲眼後面,還有什麼東西在暗中摸索着熄滅已久的另一道光。

     這些探訪已持續八年——在複活節、聖誕節、感恩節和許多許多個星期天,哈裡都會來。

    看望過傑弗裡,就會和洛克仙妮在門廊那裡聊上許久。

    他對她全心全意——他從不假意掩飾對她的情感,但也并沒試圖讓他們的關系更深入一些。

    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如躺在床上的那一具肉體也曾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是平靜,她是安甯,她,是往昔。

    他自身的悲劇唯有她一個人知曉。

     他參加了傑弗裡的葬禮。

    但自那以後,他任職的那家公司把他調派至東部,隻有出差才能來到芝加哥附近。

    洛克仙妮給他寫過信,請他有機會就來——于是,他在城裡待了一晚後,便趕火車來了。

     他們握了手,他幫她把兩張搖椅擺到一起。

     “喬治怎麼樣?” “他很好,洛克仙妮。

    他好像挺喜歡學校。

    ” “那當然,上學是唯一的正經事麼,送他去。

    ” “當然……” “你特别想他吧,哈裡?” “是的……我确實想他。

    他是個有趣的孩子……” 他說了好多喬治的事情,滔滔不絕,洛克仙妮很感興趣地聽,還請哈裡下次有假期再來時一定也把他帶來。

    她到現在也隻見過喬治一回——那個穿着肮髒連褲裝的小男孩。

     她讓哈裡看報,自己去準備晚飯。

    今晚她做了四塊排骨,外加自己園子裡種的新鮮蔬菜。

    她把所有的菜都擺好後去叫哈裡,他們坐在一起,繼續着之前有關喬治的話題。

     “要是我有個孩子……”她這樣說。

     餐畢,哈裡會盡可能溫和地給她一些投資小建議,然後兩人便到花園散步,會這裡停一停,那裡停一停,回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