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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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倘若你翻閱翻閱本世紀頭幾年的老雜志,你就會發現夾在理查德·哈丁·戴維斯[1]和弗蘭克·諾裡斯[2],以及其他一些早已作古的作家之間的傑弗裡·科騰的作品:一兩部長篇小說,或許還有三四十個短篇。

    倘若你感興趣,便可以一直翻閱下去,直到……比如說一九〇八年吧——它們突然就消失得沒了蹤影。

     讀罷以上作品,你就會相當确定這其中并無經典之作——有的隻是一些還算說得過去的趣味小故事,雖然在今天看來已經有點兒過時,但它們無疑能夠幫你打發掉在牙醫診所候診的那半小時沉悶乏味的時光。

    寫出這些作品的作者很聰慧,有才華,且言詞伶俐,或許還很年輕。

    在他的作品中除了能讓你對生活中的各色奇思怪想激發出一丁點興趣之外,便再無其他可圈可點之處——沒有深刻、内在的幽默、也沒有任何無力,或者悲劇的味道。

     讀了這些以後,你會打個哈欠,會把它們放回原處。

    還有一種可能——假如你身處哪間圖書館閱覽室,或許會想換換口味,翻翻當時的報紙,看看日本人是否占領了旅順港。

    假如你碰巧拿對了一份報紙,又再碰巧翻到了戲劇那頁,你的目光會駐留于此,無法移動,至少在那一分鐘的時間裡,你會立刻忘掉旅順港,就像忘掉蒂耶裡堡[3]一樣。

    因為,你會有幸得見一位女人的照片,一位精緻的女人。

     那是《芙蘿洛杜拉》[4]和六重唱的時代,是束胸衣和蓬蓬袖、裙撐和芭蕾短裙争奇鬥豔的年代。

    但眼前,毫無疑問,盡管有僵硬姿态和老派服裝的掩蓋,你所看到的她,仍是蝴蝶中的蝴蝶。

    眼前鋪滿那個時代的歡愉及風華——醇酒一般的眼神、撩人心弦的歌聲、觥籌交錯、晚宴和舞會。

    她是端坐于馬車中的維納斯女神,是擁有最美華年的吉布森女郎[5]

    她是…… ……是……看了照片下的名字就會知道——洛克仙妮·米爾班克——曾做過歌舞女郎及在《雛菊花環》中做替角。

    也正是她,在明星主演身體有恙時,憑借自己精彩絕倫的表演一躍成為主角。

     你會對她多看上一眼——還會納悶怎麼從未聽說過她。

    她的名字為什麼沒有出現在流行歌曲、歌舞劇笑話,以及雪茄煙的套标上?也沒有和莉蓮·羅素、斯特拉·梅休以及安娜·黑爾德[6]等人的名字一同留存于你那快活老叔叔的記憶之中?洛克仙妮·米爾班克——伊人在何方?是被哪扇突然開啟的暗門給吞噬了嗎?上周星期日副刊上所登出的嫁給英國貴族的女演員名單裡也壓根兒找不到她的名字。

    無疑,她已經死了——可憐的、美麗的、年輕的女人——被全然遺忘了。

     我奢望過了頭。

    先是讓你偶然間發現傑弗裡·科騰的小說和洛克仙妮·米爾班克的照片。

    接着再讓你翻翻半年以後的報紙,倘若你真的就找到了那條消息,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那是一則隻有二英寸乘四英寸大小、孤零零的小消息,相當低調地公示了這條婚訊:曾參加《雛菊花環》巡演的洛克仙妮·米爾班克小姐與當紅作家傑弗裡·科騰結為秦晉之好。

    還不帶感情色彩地補上了那麼一句,“科騰太太将會告别舞台。

    ” 他們的婚姻是愛情的結合。

    他任性、迷人;她純真無邪,令人難以抗拒。

    他們就像兩根激流中的浮木,迎頭撞到了一起,然後一起加速漂流前進。

    然而,即使傑弗裡·科騰再寫四十年小說,他也創造不出一個比他自己的命運更為離奇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