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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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越多。

    第一圈外面又擠了一圈,這後面又擠了兩圈。

    在人群中心,卡洛琳端坐在車中,車已經淹沒在人群裡,就像是一枝蘭花在黑色的花束中亭亭玉立。

    她點着頭,向人們大聲招呼緻意,很是真誠、快樂地微笑着。

    不期然地,又有新一撥兒的紳士撇下他們的妻子和同伴,大步向她走去。

     此時,已經極為密集的人群方陣,由于開始有僅僅出于好奇要看熱鬧的人們的加入而更加壯大。

    各種年齡段的、很可能根本就不認識卡洛琳的男人們也擠了過去,消融在這個半徑不斷增長的圈子裡。

    那位穿着紫色花朵衣裝的女士被簇擁着成為一個巨大的即興禮堂的中心。

     她身邊四處都是人臉: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的,留着連鬓胡子的,上了歲數的,乳臭未幹的,還有看不出年齡的,不時還能看到一張女人的臉。

    人們還在迅速向街對面蔓延。

    當位于街角的聖安東尼大教堂裡的信衆們出來時,人潮已經漫到人行道上了,已經擠到了街對面某個百萬富翁家的鐵栅欄前。

    沿途疾駛的汽車被迫停了下來,瞬間挨着人群邊上就堵起了三層、五層、六層的汽車。

    頭重腳輕的公共汽車也陷在那一大團亂麻裡了,車上的乘客們都超級興奮地擠到頂層扶手邊上看着人潮中心——擠在外圍的人們現在已經快看不到了。

     擠擠攘攘的巨大人群變得吓人了,即使是耶魯對普林斯頓的橄榄球賽場上時髦的觀衆、世界職業棒球聯賽上汗津津的觀衆也沒法與這全套禮服的盛裝人群相比。

    人們對着那個穿着黑衣紫花袍的女人談論着,凝視着,笑着,連汽車也在按着喇叭。

    場面太驚人也太吓人了。

    在四分之一英裡以外的街區,一個已經半瘋的警察在請求轄區增援;同一街角有一位驚吓過度的公民敲碎了火災報警器的玻璃,向全市的消防車瘋狂拉響了警笛;鄰近一幢高樓的公寓房裡,一個發了癔病歇斯底裡的老女傭正輪番給強制禁酒機構、布爾什維克政策思想特别代表處,以及貝爾維醫院的産科病房打着電話。

     喧鬧聲越來越大。

    第一輛消防車趕到了,它往複活節的空氣裡吐着濃煙,救火車上的黃銅金屬片叮鈴咣啷地響着,高牆也應和着傳出回聲。

    兩名受了大刺激的教堂執事本着這個城市有大災大難要大辦的态度,下令立即開始舉行特别禮拜,并且鳴響了聖西爾達大教堂、聖安東尼大教堂的大鐘,然後嫉妒已極的聖西蒙大教堂和使徒書大教堂自是不甘落後,也敲響了自家的大鐘。

    一片混亂之聲甚至連哈德孫河和東河都能聽得見,河上的擺渡輪、拖船、遠洋輪船都用沉郁的調子拉響了警報和汽笛。

    一時間,各式各樣此起彼伏的汽笛聲,從河畔大道按對角線方向傳遞至整個下東區。

     穿着黑色紫花緊身長袍的女士坐在敞篷車内,愉快地與第一批次中為數不多的、有幸搶到可講話的有利地形的圓角禮服中的一位聊兩句,然後再與另一位聊兩句。

    過了一會兒,她向自己四周和兩邊掃了一眼,現出惱羞成怒的神情。

     她打了個哈欠,問離她最近的那個男的可不可以上哪兒去給她弄杯水喝,那人有些尴尬地向她道歉。

    他的手腳根本沒法動彈,甚至連撓一下自己的耳朵都不可能。

     在河上的第一聲汽笛響徹雲霄時,奧利弗補上了小亞瑟連褲童裝上的最後一塊補丁,擡起頭來。

    梅林看到她吃了一驚,身體慢慢地變得僵硬,就像慢慢凝結的水泥那樣,然後驚訝又不滿地發出一聲輕呼。

     “是那個女人,”她突然叫出聲來,“噢!” 她向梅林投來夾雜着責備和痛苦的一瞥,然後再沒說一個字,一隻手抱起小亞瑟,另一隻手抓着她丈夫,讓人驚奇地左沖右突,一路小跑着穿出了人群。

    不知何故,人們都給她讓開了路;不知何故,她硬是抱着兒子拽着丈夫跑出兩個街區,披頭散發地跑到一塊開闊地,接着又一點兒沒有放緩步子地迎頭沖進一條小巷。

    直到那喧嚣聲變得越來越遙遠,變得僅僅是隐約可聞的嗡嗡聲了,她才放慢了腳步,放下了小亞瑟。

     “星期天也是這樣子!是嫌她自己的臉還沒丢盡嗎?”她僅僅評論了這麼一句,還是對着小亞瑟說的。

    在那天剩下的時間裡,她好像都是在對着亞瑟說話。

    由于某種奇妙、難以言傳的原因,在那整個撤退過程中,她一眼都沒有看過她丈夫。

     [1]1896年的大選,威廉·麥金利對決威廉·詹甯斯·布萊恩,威廉·麥金利當選,成為美國第二十五任總統,後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