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紅發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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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飛快地伸手去拉窗簾繩,結果另一隻手把奶酪碰翻到自己的膝蓋上——牛奶很涼,白糖也把長褲弄得污漬斑斑,那次,他斷定,她終歸是看到了他。

     有時候,會有訪客來訪——那是一些穿着晚禮服的男人,他們站在那裡,鞠躬緻意,手裡捏着禮帽,手臂上挽着大衣,與卡洛琳談話。

    然後,會再鞠上幾個躬,然後便跟在她身後消失到視野之外了。

    顯然,他們是去看一出戲或是赴一場舞會。

    有時候,也有其他一些年輕人來找她,他們坐着,抽煙,貌似努力在和卡洛琳講着什麼。

    而卡洛琳呢,要麼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熱切又專注地凝望着他們,要麼就坐在燈下的躺椅裡。

    她看上去那麼可愛,不可思議地青春年少。

     梅林愛看這些人的來訪。

    他核準并認可了其中的幾位男士,剩下的就隻能算是勉強容忍,有一兩個他特别厭惡的——尤其是來得最頻繁的那位——黑頭發、蓄着黑色山羊胡和有着漆黑靈魂的男人。

    梅林覺得他有些面熟,可怎麼也認不出來。

     此時,梅林的全部生活還并未被“自己構築的浪漫所束縛”,也并非他“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未曾及時地将她從“魔爪攫噬”中拯救出來,也沒娶她……可是,發生了一件比這更離奇的事,現在馬上要講的就是這件事。

    那是十月的一個午後,這事還得從她邁着輕盈的步子走進姆恩萊特·奎爾書店說起。

     那是一個陰暗的下午,預示着大雨将至,或者世界末日。

    隻有紐約的下午會沉溺在這樣的晦暗中。

    街道上風聲大作,滿地飛舞着破爛的報紙和其他什麼破爛玩意兒的碎片,所有窗戶中都刺透出弱弱的燈光——街上荒蕪凄絕,連摩天大樓的尖頂也消失在墨綠、灰暗的天空之中,讓人悲傷。

    此時此刻,鬧劇很快就要結束了,所有的高樓大廈頃刻間就會像紙牌屋一樣轟然倒塌,成為一堆堆塵土飛揚的廢墟,輕蔑地壓在樓裡成千上萬匆匆來去的人的身上。

     無論如何,那些是重重橫陳于梅林·格蘭傑靈魂中的冥想,那時,他正站在窗邊,把雜亂的十來本書擺回了原位——這是一位圍着雪貂皮的女士如飓風般地造訪後留下的爛攤子。

    他望着窗外,心裡塞滿了極其沮喪的念頭——他想到了H.G.威爾斯[1]的早期小說,想到了《創世記》,想到托馬斯·愛迪生曾說過,再過三十年,這個島上不會再有居所,隻剩下一大片混亂嘈雜的集市。

    接着,他把最後一本書放好,轉過身——這時,卡洛琳正淡定地走進書店來。

     她穿着時髦但也算傳統的徒步服裝——這是他事後想起的。

    她的裙子是花格呢的,裙褶就像六角手風琴,上衣是既柔軟且輕快的黃褐色,鞋和鞋罩均是棕褐色的,一頂漂亮的小帽子是其最終的點睛之筆,小巧整齊,活脫兒一個裝滿了糖果、又美麗又昂貴的糖果盒。

     梅林驚訝得透不過氣來,緊張不安地朝她走去。

     “下午好……”他說過這一句後就卡住了——自己也不懂這是為什麼,隻知道在他生命中,一件怪事行将發生,無須贅述,隻需緘默及适當的期待即可。

    在事情發生前的那一刻,他感到時間懸停在半空一秒,讓人窒息:他透過玻璃隔斷向小辦公室看過去,看到他壞心腸的老闆姆恩萊特·奎爾先生的腦袋尖,他正埋頭讀信;看到麥克拉肯小姐和馬斯特小姐的兩小塊頭發正埋首在文件堆上;他又看了看頭頂上的猩紅色吊燈,惬意地感受到它真的給書店平添了許多讓人愉快的羅曼蒂克的調調兒。

     接着,事情就發生了,或者說開始發生了。

    卡洛琳拿起躺在松垮垮的書堆上方的一冊詩集,心不在焉地用她纖細潔白的手指撚着翻閱,可突然,她慵懶地把書朝天花闆上一扔,書便消失在猩紅吊燈上方并待在那兒了——從可透光的絲綢看過去,那隻是凸出來的一塊長方形黑塊。

    這可讓她開心了——她發出了年輕的、極富感染力的笑聲。

    梅林發現自己也跟着笑起來了。

     “書卡在上面下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