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胃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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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攀比各自的平絨馬褲、噴上了香水的手套、手工編制的假發,以及其他任何引人注目的消費品。

    不管怎麼樣,這股子勁兒被為數衆多的小資産階級熱情萬分地繼承了下來,他們就是今天買LaComue牌電爐和愛馬仕野餐籃的人;那些有錢并喜歡常常在飯店吃飯的人,換句話說,就是那些讓餐館有利可圖、獲得成功的人。

     他們追求舒服,我的廚子朋友說,你永遠也不會聽到他們抱怨室内裝修過于堂皇,水晶器皿用得過多,或是侍者太多。

    實際上,據他說,一旦餐廳達到了一定的水準,法國顧客們就這樣理所當然地期盼起來。

    對他們來說,食物的質量當然至關重要,但環境也不能差。

    廚房的成功必須通過餐廳的布置體現出來。

    否則,他們就會覺得很失望。

    或者更糟,一些比較敏感的人就要懷疑他們上當了,付了米其林一星餐廳的錢而在一個陳舊普通的小飯店裡吃了一頓。

     經營一家上等餐廳是件勞神費力的事情,經營者還得有十八般武藝才行:一點藝術氣質,一點軍士長風範,再加上外交家的手腕。

    偉大的廚子必須三者集于一身,而且他們還不能随随便便休息,因為說不準哪個人,可能就是某某先生,正在現場親臨勘察呢!法國擁有三顆星時間最長的飯店總廚名叫保羅·博古斯,他一九六五年的時候就得到了這個榮譽,并保留至今。

    就是說,三十五年來,他和他的手下在廚房裡沒有做錯過一件事情。

    真是該頒發一枚獎牌,表彰他們的耐力。

     法國餐飲業中可不乏這樣的老手。

    二〇〇〇年版指南中所列的餐廳,有一百一十六家在一百年前就已經登上了指南。

    在那些不倒的豐碑中,有一家在阿維農,叫歐羅巴飯店,碰巧離我們的住處不遠。

    我興緻勃勃地前去,想看看這樣古老的飯店,如何在歲月的洗禮下風采依舊。

     其實,早在米其林兄弟發現這家飯店以前,它的生意就已經很興旺了。

    飯店是十六世紀建造的,後來被一個叫庇隆夫人的寡婦買了下來,一七九九年開始對外營業。

    各行各業的頭面人物都曾光顧此地,從紅衣大主教、皇宮貴族到政界名流,甚至是拿破侖·波拿巴。

    曆史并沒有記載他是否帶了約瑟芬皇後一同前來,但看起來他好像對這個地方充滿了美好的回憶。

    因為在和俄國打仗的時候,據說他毫無憐憫地回答周圍抱怨戰争艱辛的将士:“見鬼!我們又不是在庇隆夫人的飯店裡。

    ” 假如拿破侖活到了今天,他還能很容易地認出這家飯店來。

    它在阿維農最漂亮的一個叫可麗永的廣場上。

    廣場在小鎮的中心,周圍有六百年前造的護城牆。

    多少年來,城鎮的規劃者們順其自然,使廣場的建築傳統得以留存,小巷道上仍舊鋪着鵝卵石,飯店美觀的門面依舊清新可人,許多老建築因霓虹燈招牌而慘遭毀容的事件,在此所幸還沒有發生。

     飯店的入口處又寬又高,足以讓一輛四輪大馬車毫無阻礙地駛入。

    進得門來,我們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寬敞的鋪着石子的庭院中。

    院裡有樹,有花,有噴泉,餐廳入口還站着一個滿臉堆笑、經理模樣的人。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拿破侖為什麼會喜歡這裡。

    從我們落座的位子向窗外望去,可以看到鋪着瓦的屋頂一直延伸到燈火通明的教皇宮,這景色他肯定也會喜歡。

    至于這兒的美酒佳肴,他就更沒有不喜歡的理由了。

     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并且由于廚師的慷慨大方,又額外地延長了時間。

    他已經有了一顆米其林之星,正向着第二顆努力,這追求從廚房溢了出來,灑在了我們的餐盤裡。

    我們點了三道菜,但品嘗到了六道。

    真的是品嘗而已,因為帶給我們驚喜的三道額外的菜,從分量上來說,是恰到好處的幾小口,可以讓味覺保持清醒而不至于遲鈍。

    這是僅次于邀請我們參觀廚房的第二件好事。

     一個小時接着一個小時,餐廳幾乎空了下來,陪我們的大概隻有那些我們看不見的夥伴了,那些在過去的兩百多年中,活躍于此的食客:俄國大公爵維拉蒂米爾、查爾斯·狄更斯、約翰·米勒、私奔時的羅勃特·白朗甯夫婦、未來的愛德華七世國王……還有就是那些淹沒在人群中,一代又一代的米其林視察員。

    他們密切觀察着這兒發生的一切,從侍者的指甲到廚師準備的沙司。

     這是一個美妙的夜晚,也代表着為寫作此書所做的準備工作告一段落—這些日子以來,我過得休閑、享受,終日用美食果腹,而且還能打着研究的幌子。

    現在,該是舉杯慶祝的時候了。

     所以,我們舉起了杯,為廚師,特别是法國的廚師幹杯。

    再次舉起杯,我們把敬意獻給了美食背後那些默默無聞的英雄,那些為法國國民的胃部活動指點迷津的引路者,那個四處尋覓永恒不變的美食的引路人—某某先生。

    讓我們期盼:他與我們同在,百年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