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胃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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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那樣去分析吃到嘴裡的食物,把它們分解、評判、歸類,怎麼可能還會有享受之說?這有悖于自然規律,我永遠也做不到。

    不過,對那些這樣做了的人,我倒是深懷感激,因為是有了他們長久、辛苦的勞動,才産生了那部最權威的、指點胃部活動的聖經。

     當然,除了米其林,還有許多其他的餐飲指南。

    有的還不錯,有的隻是一些熱心的業餘作者拼湊出來的,還有些隻不過是烈酒廣告的某種載體罷了。

    沒有哪種可以和《米其林》的公正、廣泛、對細節的準确把握相媲美。

    (一九三九年版《指南》上的那些小鎮地圖是如此精确,以至于一九四四年盟軍解放法國的時候靠的就是它。

    )另外,也沒有其他任何一本指南像《米其林》那樣受歡迎。

     這可不是我的一家之言,有數字為證:這本大紅封面的餐飲指南的二〇〇〇年第一版印了八十八萬零二百五十四本,每一本都編了号,對于一本精裝書來說,這可是個了不起的數字。

    一上市,它立馬就成了暢銷書。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這本(編号為304479)就擺在我面前。

    它喜氣的顔色和厚厚的頁碼使它一九九〇年的祖先看起來頗有些營養不良、食欲不振的樣子。

    這一本共一千七百多頁,列出了五千多家飯店和四千多家餐廳。

    米其林還用了一個新招,使書變得更厚了。

    一百多年來第一次,除了符号語言外,書裡還增加了一小段對餐廳的描述—三言兩語,點到為止。

    我們可以想象得出,為了這個決定,那個掌管味蕾活動的總司令部花了多少個月,說不定是多少年,來進行權衡。

    因為對像米其林這樣的老字号來說,任何的變動都必須慎之又慎。

     我對這本指南唯一持保留态度的地方,是它對餐廳業所産生的影響。

    我相信它容易使得那些通常頗為冷靜的飯店老闆突然頭腦發熱,令藏在潛意識裡的裝修欲望跑出來作怪。

    在慶祝得到一顆星的歡呼聲中,在流淌的香槟酒氣泡中,餐廳老闆帶着欣喜舉目四望,突然,他注意到了……好像有些東西不太對頭。

    是什麼呢?他終于意識到,是餐廳的模樣:家具,擺設,房間的整體風格。

    一切都好像不對勁。

    怎麼了呢……哎,對一家冉冉升起、達到美食新高度的餐廳來說,裝修也太過平常了吧。

    畢竟,這餐廳可是得着了一個“杏仁蛋白餅”。

    高級餐飲應當有高級裝修。

    那還說什麼呢,該是裝修隊入駐的時候了。

     就這樣,那些式樣簡單的舊椅子被請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包着厚厚的、奢華的織錦緞的高背寶座。

    這些椅子每平方米的價錢可比鵝肝醬還要貴。

    至于那些盤子、酒杯、不起眼的刀叉,也統統要換成最名貴的牌子。

    餐具看起來應該像剛剛從總統府愛麗舍宮拿出來的一樣。

    很快,餐桌鋪上了高級桌布,美酒盛進了帶着銀蓋的水晶玻璃酒瓶,每一道菜在從廚房到餐桌的這一段短短的旅程中,也被蓋上了閃閃發亮的圓蓋。

    最後,飯店員工也需要變得漂亮一些,換上新制服吧—漂亮而時髦,通常是黑色的。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那也就罷了;門面一新,其他就免了。

    唉,有時候被改變的可不單單是一個餐館的外表,而是它的風格。

    富麗堂皇容易讓人敬畏,曾經舒适、随和的地方成了所謂的美食聖殿。

    朝聖美食的神廟。

    還不單如此,所有那些花在了新的寶座、餐蓋、酒瓶和高級餐具上的投資,給在廚房裡忙碌的可憐人又加上了沉重的、額外的負擔,所有的投資可都指望着從他們的烹饪上掙回來呢! 許多年來,我一直對這個問題困惑不解,為什麼一個獎賞給廚藝的桂冠會導緻瘋狂的裝修行為呢?不久前,我有機會向法國的一名廚師請教這個問題。

    他出色的烹饪近來頗引人注意,在他經營的飯店裡,菜肴出色極了,就餐環境也讓人備感舒适。

    用不了多久,這飯店就應該可以得到第一顆米其林之星。

    我想他對這事有些喜憂參半。

     得到這顆星,當然會非常高興。

    對一個廚子來說,米其林之星可是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如果拿到了那顆星,有些地方就必須改進,他一邊說着,一邊環顧飯店四周。

    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四下打量,就是在這兒,我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将肚子填得飽飽的—這是一個舒服的、讓人感覺賓至如歸的飯店。

     “為什麼要去改動呢?”我問。

     他聳聳肩。

    “客人們就是這樣期待的。

    我有什麼辦法?”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

    這可不是《米其林》發出的什麼指令,也不是飯店老闆想要改善他的工作環境。

    整件事情—從請來裝修工、擺上愛麗舍宮的餐具,到為員工套上新的行頭,都是為了滿足法國國民心中深藏着的一個解不開的心結,其實我以前就注意到了:癡迷于外表,鐘情于奢華。

    誰也不知道這情結是從哪裡來的,說不定始作俑者是凡爾賽宮的侍從。

    他們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