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洗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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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我們就開始查看起周圍的環境來。

    我們住的這棟樓在療養院的深處,這是一幢翻新過的十八世紀的女修道院,建築呈E字形,包圍着一個花園和小噴泉。

    在我們的房裡,房梁是裸露在外的,地闆是磨光的石闆,鋪着來自東方的地毯,屋子中間是一張帶頂棚的大床,房間裡最不法國化的是那個巨大的浴室。

    浴室裡有強勁的淋浴設備和足夠容納兩個人的浴缸。

    房裡還有郁金香和玫瑰。

    床上的床單又松軟又爽滑,好像是嶄新的五百法郎鈔票。

    世界上最顯赫的廚子的廚房就在房間外的幾步路之遙。

    房間裡洋溢着奢華享受的氣氛,我花了一番力氣才說服老婆走出房門,去看看療養院的其他地方。

     主樓是一幢開闊而高雅的樓房,包括客房、廚房和餐廳。

    樓裡沒有明顯的療養院标記,也嗅不出一絲療養院的味道—沒有那些夾着講義夾、拿着秒表、穿着醫護人員制服、自以為是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健身老師,也沒有氣喘籲籲、穿着運動服的客人走來走去,空氣中聞不到一點消毒劑味兒。

    在我的印象中,大凡緻力于改進身體功能的場所都有這種味道。

     直到我們穿過花園,到了水療室,才感覺到有了一點溫泉療養院的意思。

    但即使是這兒,一切也都很有節制且格調高雅。

    從外表看,樓房像是經典的十八世紀木結構農舍,但屋内已然沒有房梁和石膏灰泥,取而代之的是大理石、瓷磚和占地三千多平方英尺的各種健身器材—這些器材的存在可能是為了讓人感覺可以長生不老,或至少可以感覺瘦一點、幹淨一點、放松一點。

     穿着白色制服的女孩子,陪着她們的客人,從各種各樣的治療室進進出出。

    裹在亞麻浴袍裡,有些客人看起來頗為憂郁,好像知道他們馬上就要被當衆剝光衣服一般。

    還有一些客人,在大堂裡一個巨大的壁爐前坐着,趁着治療的間歇,品味各式香茶。

    木柴在爐膛裡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除此以外,空氣好像是靜止的,連消化着“清淡菜”的胃的蠕動也沒能破壞這安靜的氣氛。

    第二天,就該輪到我們把自己浸泡到放了草藥的按摩浴池,踏進土耳其浴室,把自己裹在有治療作用的爛泥中,或是接受針灸和按摩。

    因此,我們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來探索這個地方。

     最新的統計表明,歐仁妮泉共有五百零七位居民,我懷疑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直接或間接地為到此地來尋求身心健康的客人服務的。

    這地方正式成為一個健康療養地是一八四三年的事情,那一年政府頒發了一個許可證,允許開采此地的礦泉水。

    這小地方本來沒什麼名氣,又藏在深山之中,但後來的兩件事使它名氣大增。

     第一件事發生在一八六一年,小村莊裡的長者們決定借助皇室的力量來為當地的水增加一點名氣。

    史料并沒有詳細記載當地的鎮長使用了何種手段來說服拿破侖三世的妻子歐仁妮皇後來此遊玩,并應允用她的名字為當地命名。

    一夜間,這地方産的礦泉水從日常飲用的液體一下子變成了瓊漿玉液,被最高貴的消化系統所承認并飲用。

     接着,在一九七五年,米歇爾·蓋拉爾來到此地。

    他娶了當地一個名叫克裡斯蒂娜·巴泰勒米的姑娘。

    姑娘的父親擁有一個溫泉療養院。

    這療養院有一個寬敞的廚房。

    為了配合水療,可以為客人提供相配套的餐飲—清爽、健康的菜肴,換句話說,就是法式清淡菜。

     今天,歐仁妮自稱擁有法國最好的清淡菜。

    它又被稱為蓋拉爾城,因為這位大師的影響無所不在。

    現在這兒有療養院,也就是我們住的地方,有溫泉池、一家規模較小的賓館、一家餐廳和一個葡萄園。

    這是一個建立在悖論上的産業:吃、喝,為了減肥。

     我們坐在歐仁妮主要大街的露天咖啡館裡,看着陽光一點點西斜。

    這是個小小的、令人感覺溫暖的地方,對于那些想暫時逃避治療的人來講,是個再好不過的避難所。

    我們剛才在溫泉室中看到過的三個人,從一百碼遠的面包房向咖啡館走來。

    他們慢慢吃着小紙袋裡的食物,并且偷偷地、鬼鬼祟祟地四處打量—絕對是心懷鬼胎,然後坐下來要了大杯的巧克力熱飲。

    然後,他們又将周圍打量了一番,确定周圍沒有任何溫泉工作人員在場以後,才從紙袋中拿出水果餡餅、杏仁餅幹、奶酪蛋糕,咬了一大口,濃濃的奶油融化在嘴裡,他們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眼裡滿是狂喜。

    任何看到這個景象的人都會覺得他們一定是一個星期以來隻有乏味的肉排可以吃。

    再過幾天,我們也會變成這樣嗎? 突然間感到餓了,我們看着對方,開始重新考慮晚飯該怎麼安排。

    在療養院的餐廳裡,食客可以在法式清淡菜(為真正想要減肥的人設計的)和更加實足的美食食譜(為做調研的作家設計的)兩者之間選擇。

    或者,我們還可以去蓋拉爾的鄉間餐廳,從賓館逛過去隻要兩分鐘。

    我們已經在餐廳門口看過菜單了。

    菜單上列出的那些佳肴第二天肯定會招來指責。

    所以,我們很快就說服了自己。

    我們馬上就要自我禁欲了,那得趁現在好好享受一下。

     餐廳是在一幢農舍的基礎上改造的,令人感覺像個巨大的廚房。

    房間的一頭有張長桌子,桌上擺滿了各種新鮮蔬菜—辣椒、韭菜、番茄、茄子,還有長着深綠色皺紋的卷心菜。

    蔬菜畫卷之後是一個十英尺寬的火爐。

    火爐裡挂着幾隻羊腿,慢慢旋轉着,羊腿滴下的汁水落到火裡,發出嘶嘶的聲響,還飄出木頭烤肉特有的香味。

    在一陣輕一陣響的談話聲之外,還可以聽見軟木塞從酒瓶裡取出時發出的輕柔的啪啪聲,緊接着是酒倒在杯子裡時潺潺的流動聲。

     這是享受我們禁欲前最後一頓晚餐的理想環境。

    事實證明,這兒的食物和這兒的環境一樣出色。

    我們吃了包在粉紅色的巴約納火腿中的烤韭菜和一隻烤得恰到好處、裹着金黃色脆皮的雞。

    最後是奶酪特選—在清湯寡水的日子到來之前,這可是最後的享受了。

    管他明天會發生什麼,至少我們要帶着一個滿足的胃去迎接它的到來。

     第二天早上,在走進溫泉理療室之前,我讀到了另一張菜單,隻不過上面所列的是各種理療項目,從康複浴到為身體不同部位設計的按摩療程。

    根據說明書上的說法,這些活動最好是在赤身裸體,也就是最貼近大自然的情況下進行。

    稍後,我們換上亞麻浴袍,坐在接待區等候那場無名的戰争開始。

    我注意到了一件先前被忽略的事情。

    環顧四周,我發現這個地方明顯性别失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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