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酒品嘗家的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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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賽跑的距離和正式比賽的長度完全一樣:二十六英裡,三百八十五碼—也就是四十二公裡一百九十五米。

    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任何和傳統意義上的馬拉松比賽一樣的地方了。

     跑步的人随便穿什麼都行,而且越花哨越古怪越好。

    為了讓參賽者在跑步的過程中保持精神振奮,沿途設置了二十個食物補給站,供應最好的葡萄酒。

    其實就算是疾跑如飛,參賽的選手也沒什麼打破任何世界紀錄的可能。

    實際上,在這個以追求歡樂為目的的比賽中,比起享受來,速度實在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每個人都會過得很開心,會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因為這個比賽發生在世界上最有教養的一方土地上,而且是法國對于長跑運動所做出的最文明的貢獻。

    這就是梅多克[1]馬拉松賽,比賽的場地就是波爾多地區的葡萄園。

     我從來不認為跑步是件開心的事,當然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跑步和酒精會有什麼牽連。

    在城市的街道和鄉間的小路上,常常可以看見執着的跑步者,他們所表現出來的種種模樣,完全是受苦受難的症狀—目光呆滞、粗氣直喘、表情猙獰,從每一個毛孔裡滲透出來的都是汗珠和苦難。

    他們腦海裡考慮得最多的是摔斷了骨頭、擦破了皮膚之類可怕的後果,而不是喝上一杯葡萄酒的享受。

    對我而言,跑步一直是一件毫無樂趣、痛苦不堪的事情,那是自虐狂的業餘愛好。

     聽說有梅多克馬拉松這樣一個活動,想到能夠認識這些另類的跑步者—他們喜歡打扮起來,還能品嘗葡萄酒,如此有趣的機會怎能錯過。

    而且我在體育知識上的空白,正好能通過這個活動稍加彌補。

    當然,我承認,私底下我還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想法:我從來沒有見識過波爾多的古堡,那些可是有史以來最豪華的鄉村居所。

    更何況還有來自液體的誘惑:靓次伯、拉菲堡、飛龍世家、拉圖、龐特卡奈、龍船、愛士圖爾。

    如果讓天堂裡的大酒侍準備一張酒單的話,這些酒的名字一準都會出現在上面。

     一天晚上,我練習着從酒瓶裡取軟木塞的本領,想起了我去過的法國鄉間,和在那些陌生的環境裡參加過的各種活動。

    這些活動常常是建立在組織者盲目樂觀的基礎上。

    确定一個日期,有一些簡單的活動程序,一切都看那個志願組織者的能耐了—鎮長夫人、消防隊隊長、鎮上的屠夫,就這些人。

    除非到了現場,否則你無從知道會發生什麼。

    有可能街道上擠滿了歡樂的人群,也可能隻有三個人和一條郁悶的狗在村子裡的廣場上坐着。

     不過,這個節日是另一個級别的。

    不停地有傳真和信息過來。

    對在當地旅遊局工作的偉大的霍利女士來說,什麼都算不上麻煩。

    又是一個晚上,傳真機裡吐出了一頁紙,然後我夫人突然意識到,這次的活動可不像她認為的那樣單單是跑步而已。

    霍利女士在傳真中問我們,如果沒有其他計劃,是否願意在皮雄-隆格維爾城堡住上一晚。

     在古堡裡度一個周末,我看到妻子的眼睛一亮。

    “我想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吧,”她說,“其實我一直想着要看一次馬拉松比賽。

    ” 我們到的時候,已近傍晚。

    九月的陽光斜斜地穿過葡萄藤,讓古堡沐浴在一層淺淺的金色中。

    雖然皮雄-隆格維爾城堡并不需要任何額外的裝飾,但那層夕陽又給它增添了一份美麗。

    古堡建于一八五一年,那一時期最流行的建築式樣是塔樓。

    皮雄(能夠用人名來稱呼一座古堡真是不錯)絕對是童話中的古堡,适合關押那些倒黴的公主或未出閨閣的年輕女子。

    那些塔樓由一塊塊石闆砌成,黑色的、尖尖的,很像女巫的帽子,蓋在每一個斜斜的屋頂之上。

    窗子很大,形狀完美。

    進門處有一截短短的優雅的樓梯。

    站在那兒,你可以把自己假裝成葡萄園的莊主,眺望着自家花園的景色。

     花園讓人領略到波爾多古堡裡的人是如何和大自然打交道的:他們修整自然物,弄直它們,修剪它們,平整它們,直到出現理想的形狀。

    這些樹要麼像接受檢閱的士兵,在路兩旁一字排開;要麼被剪成了幾何圖案,排列開來。

    草坪被修整過,礫土被刨平,水—在這裡是一個長方形的小湖泊—被石頭圍了起來。

    河那一邊,路另一頭,地平線是綠的。

    目力所及之處的葡萄藤,都被剪得一般高。

     那個下午我們所見到的唯一沒有秩序的是人。

    長長的擱闆桌被宴會供應商從卡車上卸下來,在湖畔架起來,一箱箱的玻璃杯和酒瓶從紙闆箱裡拿出來,擦亮了以後陳列出來。

    六百個參加賽跑的人要來古堡參加晚宴,花園裡還有開胃酒供應。

    毫無疑問,這樣的景象讓我頓時覺得這就是我要的那種馬拉松賽跑。

     開花的果園畢沙羅:1871年 離開了完美無缺的花園,我們又來到了完美無缺的葡萄園,葡萄藤已經爬到了齊腰高的地方。

    皮雄的葡萄園有七十英畝大,每一壟葡萄株的首尾都種上了玫瑰,既裝點了環境,又起到生物自然防護的作用。

    害蟲和疾病在攻擊葡萄藤之前,會先影響到玫瑰,這樣葡萄種植者就有機會觀察到問題,防微杜漸,在蟲害變得嚴重之前解決。

    玫瑰花後面,就是那一串串紫色的小珠寶,那是卡百内·索維農葡萄,挂在幹枯遒勁的枝頭。

    那些樹藤在太陽和沙土中生存了三十年,或者更長。

    在波爾多,你經常可以聽到“葡萄藤得多吃些苦頭”這樣的話。

    并且,我相信當地一定有一條法律禁止野草的生長。

    因為我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