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酒品嘗家的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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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的葡萄架中間行走的時候,注意查看了野草的蹤迹,借用一句老諺語,那簡直就像大海裡撈針。

     經營一個葡萄園所需的精力之浩大,包括許多體力活,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

    初期的投資巨大無比。

    随時可能出現的災害天氣又是人力無法控制的:雨水太多了,或者根本就沒有雨,冰雹、怪風、霜凍來晚了,或是早了。

    一年中可能十一個月裡一切都好好的,然後一夜之間就全毀了。

    每打開一瓶葡萄酒,我都忍不住想,這酒裡面包含着多少勞動、技術和耐心。

    我們所付出的金錢實在是劃得來。

     酒鬼的想法。

     從古堡方向傳來的爵士樂聲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們随着音樂聲往回走。

    離花園越近,喧嘩的人聲就越大。

    跑步的人都來了,開胃酒到處流淌。

     這是一個古怪的、看上去很不協調的場面:古堡和花園莊嚴而高貴,而點綴其間的人卻随意得很,許多人看上去好像準備好了立馬要開始跑步似的。

    雙層氣墊的跑步鞋、短褲下露出粗壯結實的雙腿、無袖背心、T恤、雙肩背包、棒球帽—這就是晚宴上我們的同伴們的晚裝。

    他們看上去興緻都很高。

    為什麼不呢?這是一個愉快的夜晚,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好天—在馬拉松賽跑的日子裡從來不下雨,人們是這樣對我們說的—大家都在說這個晚宴是為跑步的人特别準備的,有許多好吃的。

     我們先和皮雄的公關小姐西爾維亞在古堡裡喝了一杯。

    這位迷人的女士顯然沒有被六百多名來赴晚宴的人吓倒。

    她給我們斟上香槟,又向我們提供了一串足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數字。

     有一萬九千人報名參加今年的賽跑,其中的八千人得到了參賽機會。

    這中間,有六千人将穿上各種鮮豔古怪的衣服,作為“化妝選手”參加比賽,而其餘的都是正兒八經的運動員,包括這一屆的法國長跑冠軍。

    今年最年輕的選手二十歲,最年長的七十五歲。

    預計前來觀看的觀衆将達五萬人。

     這個馬拉松賽事是十六年前開始的。

    五個發起人中三個是醫生。

    由于他們的影響力,這個比賽得到了來自醫學界的大力支持:三百個志願者中有心髒專科醫生、見習醫生、護士,什麼都有;十五個聯絡帳篷;從心髒測試到内翻的小趾甲,從呼吸失衡到心髒雜音,能夠想象得到的疾病都有辦法對付,不用慌張。

     胃的需求自然也将得到很好的滿足。

    沿途設有二十二個帳篷提供各種高能量的點心(還有三萬五千升的維泰勒礦泉水),饑餓的跑步者可以品嘗到一萬五千隻牡蛎、四百公斤牛排、一百六十公斤奶酪。

    自然,還有合适的葡萄酒。

    這幾乎讓我也躍躍欲試,想要加入到跑步的隊伍中去。

     樓底下的花園裡傳來了很大的動靜,那是一大群躁動不安的人發出的嗡嗡聲。

    這些跑步的人要吃晚飯了。

    我看到窗外,古堡後搭出了一個巨大的帳篷,人們排成一條長隊。

     “好,讓我們一起去吃吧。

    ”西爾維亞說。

     我們走進了聲浪裡,派對好像已經開了好幾個小時,其實這些跑步的人都還沒有坐下來開始吃。

    台上的節目主持人沒辦法讓觀衆保持安靜,隻能在嗡嗡聲中介紹着來自法國各地及世界各地的參賽者:阿根廷、巴西、波蘭、墨西哥、日本、美國、英國、加拿大、丹麥。

    還有一對來自蘇格蘭的夫婦和一個勇敢的以色列人。

    每介紹完一個人,人群都會緻以震耳欲聾的掌聲。

     “各位,各位,請保持安靜!”節目主持人舉起雙手說,想讓喧鬧紛亂的人群安靜下來,“我必須請求各位,請不要站到桌子上去,要站的話也至少等到晚宴結束以後。

    ”哎,我以前還總以為長跑運動員都是安安靜靜、舉止文雅的那一類人呢。

     這個帳篷大得幾乎把古堡後面的整片草地都覆蓋起來,而且相當高,能進一棵足有六米高的樹。

    帳篷裡充滿了活力—那是六百個受過專業訓練、體格強健的運動員,完全放松下來,準備好好享受一番。

    台上樂隊的首席吉他手,不知是出于體育上的還是音樂上的原因,将吉他舉過頭頂開始演奏,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歡呼。

    我們開始研究菜單。

     就像我們預料的那樣,這頓晚餐富含碳水化合物。

    主菜是波爾多沙司燴龍蝦,前菜是通心粉火腿色拉。

    主菜之後是面條和海鮮,然後是梅多克酒煨通心粉—更多的通心粉,然後是放足了葡萄酒的炖牛肉。

    餐桌上的面包堆得像小山一樣高,還有四種不同的葡萄酒可供選擇—兩種白的,兩種紅的。

    可能是因為我沒有運動員水泥攪拌機那樣堅強的新陳代謝系統,我不敢相信有誰能在吃完了這樣一頓晚飯之後,第二天起來還能正常走路,更不用說跑步了。

     此時,台上的節目主持人已經優雅地把手上的麥克風換成了一杯葡萄酒,舞台完全留給了樂隊。

    他們非常酷,戴着黑色眼鏡和黑色呢帽。

    第一道菜上來的時候,他們就用音樂把我們帶回了六十年代,而且差不多一整個晚上就在那個年代徘徊。

    第一支慢曲《坐在海灣邊的碼頭上》在帳篷上方響起來的時候,我們的鄰桌們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又是高聲尖叫。

    這些長跑運動員顯然更喜歡酒,而不是水。

    一個戴着紅色巴斯克貝雷帽的人舉着酒杯站了起來,高聲為樂隊歡呼。

    帳篷好像要被掀翻了。

     音樂聲使我們幾乎無法交談。

    我們便默默想着計劃中明天早上要乘坐直升機的事。

    坐在飛機上,我們能把八千個參加賽跑的選手盡收眼底。

    這又提醒了我,現在和我們坐在一起的,還不到全部選手的十分之一。

    組織這樣規模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