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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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動物醒過來。

    那些比較勇敢的還試着坐下來,體驗一下彈性如何。

    一個女人幹脆懷抱着購物籃,在床墊上躺了下來,一個銷售員在她耳邊唠叨着:“睡在上面,可以做十年的美夢。

    絕對保證。

    ”對于那些還沒有被美夢打動的人,另一個床墊銷售員正在用一個活生生的穿着黑衣、斜躺在床墊上的金發美女做誘餌。

    床墊周圍站了一大群人,大多數是男性,還都挺害羞的。

    倒是沒有人走上前去戳一戳,試試那美女的彈性如何。

     音樂漸漸成了一場陣地戰:一個攤位上傳來了傳統的手風琴音樂,而另一個正在播放ABBA的最新專輯,街的另一頭還不時有陣陣擊鼓聲傳來。

    某個攤位後有個小小的花園,一位老婦人坐在藤椅上,附和着音樂節奏敲擊着手中的拐杖,點着頭,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腳上的涼鞋也在抖動。

    看起來她好像認識每一個走過的人。

    實際上,集會上的每一個人好像都互相認識,停下來閑聊一會兒,拍拍後背,捏捏臉。

    這看起來哪裡像一個公共集會,分明是一個大家族的聚會! 離開了床墊,我又向前走去,遇到了一個又老又舊、幾乎像是從中世紀遺留下來的旋轉木馬。

    總共隻有四匹木馬,比大丹狗大不了多少,緩慢而溫順地轉着,每一匹木馬上都坐着一個神色緊張、緊緊抓住了缰繩和馬鬃的孩子。

    其中一個還揪住了馬耳朵。

    而這些小木馬,對周圍的嘈雜、暑熱和紛飛的蒼蠅一概無動于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好像早晨滿臉不情願地趕去上班的人。

     我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熱拉爾女士,從那張笑臉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昨天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她把我介紹給她的母親,然後她們便領我走到街道最前面,這樣我就可以看見開幕式的每一個細節了。

    她們對我說,這非常重要,我必須看剪彩和由馬蒂尼最出色的演奏家組成的銅管樂隊的演出。

    不一會兒,他們出現了,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戴着尖頂的帽子,蔚藍色的制服配白色的褲子。

    我注意到一個幾乎就要淹沒在人腿叢林中法國最迷你的小号手。

    這個小男孩還不及鼓手的腰高,他滿是認真的臉比他的尖頂帽子要小上好幾号。

    我敢肯定隻要他邁出一步,那頂帽子就會滑到他的耳朵下面去。

     熱拉爾女士的媽媽輕推了我一下。

    注意!市長一行來了。

     聖德尼街的節日莫奈:1878年 這一群人的服裝組合實在古怪。

    市長穿着西裝,打着領帶。

    “蝸牛殼小姐”和兩個選美比賽的亞軍小姐穿着低胯緊身牛仔褲,露出小腹白白的肉來。

    一個名叫皮波的小醜用一身鮮亮的行頭,把他們都罩在了陰影裡。

    他穿着格子褲,背着格子包,腳上穿着顔色和鼻子一樣鮮紅的鞋子。

    他蹿上跳下,耍着最常見的把戲。

    樂隊奏起嘹亮的音樂,把ABBA樂隊的曲子完全淹沒了。

    市長走上前去,将橫穿過街道的傳統三色緞帶剪斷。

     樂隊噼噼啪啪奏響了一曲軍樂—《蝸牛之歌》,我們就這麼上路了。

    打頭的是蹦蹦跳跳的皮波,接着是樂隊,然後是市長和他的随從,再後面就是熱拉爾女士的母親和我。

    熱拉爾女士的母親人人都認識。

    這自然就讓我們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後來索性就不走了,因為她跑去勸她的母親從花園裡走出來加入遊行。

     此時已近中午,早晨的溫暖已經變成中午的暑氣。

    我們以蝸牛般的步伐在街上前行,我發覺自己對那些藏在攤位之後、躲在陽光之外、看起來很是陰涼的房間發生了濃濃的興趣。

    那些房間都點綴着畫着微笑的蝸牛的小旗子,好像在發出那誘人的邀請:“進來品嘗一下吧。

    ”我隐隐可以看出涼蔭下的人們舉着酒杯。

    他們提醒了我,讓我想起了我的職責所在—尋找并品嘗法國最好的蝸牛。

    職責在召喚,該是我工作的時候了。

     随着最後一陣鑼鼓喧嚣,遊行隊伍終于在街道盡頭停了下來。

    我轉過身往回走,迎面吹來一陣芬芳的氣息,溫暖的大蒜香味在空氣中顫動,我的鼻子牽引着我走進了其中一家。

    這家飯店的房子原先可能是個馬廄,現在被改造成了一個簡單的餐廳兼酒吧—牆壁用石灰水刷白了,瓷磚地闆重新磨光刷亮,支起了長長的木質長條桌椅,房間後凹進去的地方搭出了一個臨時廚房。

    菜單随意地寫在黑闆上:你可以點蝸牛、蝸牛,以及蝸牛,随你怎麼吃,配不配薯條都可以。

    飲料是葛若斯查米諾白葡萄酒,冰過了,味道濃郁,可以用玻璃杯喝,也可以就着玻璃缸子喝,就是用桶來喝也沒有問題。

    我想象不出有比這更舒服的工作環境了。

     在長桌邊和人一起吃飯,最大的好處在于你不得不和鄰座的人搭讪幾句。

    坐下的時候你可能還是一個人,但就在一聲“你好”之後,孤獨就不複存在了。

    然後,我所熟悉的程式就會再一次重演:一旦我承認自己急需指導和建議,總會有人樂意提供幫助。

     我在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男人對面坐下,他戴着一頂壓扁了的帽子,穿着褪了色的襯衫,臉龐粗糙,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

    他和善地向我點了點頭,問我是不是一個人。

    我不單單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從英國來的,我回答。

     “哦,是嗎?”他說他以前從沒有遇見過英國人,然後他默默地帶着隐隐的好奇心審視着眼前的這個新鮮事物。

    我不知道他希望在我身上看到什麼,會不會是足球流氓,或者是戴着圓頂硬禮帽的湯普森少校,但我似乎讓他打消了疑慮。

    他伸出手來,自我介紹說他叫艾蒂安·莫林,然後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舉起大玻璃缸子猛喝了一口。

    “你喜歡蝸牛?”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