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泰勒的蛙腿品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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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的埋伏,一隻陰險的蝸牛躲在一級台階上。

    他記得聽到了兩記嘎吱聲—第一聲是他的腳踩碎了蝸牛的殼,并從殼上滑過;第二聲則是他的頭敲在石地上的聲音。

    但他聲稱,去醫院修補過之後,他現在已完好如初,并且餓得像頭獅子。

     “我聽說,”坐在我左邊的婦人開口道,“盡管你們國家的人不喜歡青蛙,但你們有吃癞蛤蟆的癖好。

    ”她好像是因恐懼而打了個哆嗦,“你們怎麼可能吃癞蛤蟆呢?” 這話讓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談話,轉過頭來看着我,想聽我解釋。

    我所知道的唯一一種和癞蛤蟆有關的菜肴—就是所謂的“洞中蟾蜍”。

    我小時候曾被逼迫着吃過一兩次這道灰不溜秋、難以下咽的菜。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菜是用一大團香腸肉裹上橡膠似的雞蛋牛奶面糊,然後煮到老得不能再老。

    其結果就是做砸了的約克郡布丁—笨重,膩味,幾乎不能下咽。

     “哦,那其實不是真的吃癞蛤蟆。

    ”那婦人說。

     “确實不是。

    ”我回答。

    真的癞蛤蟆可能比那道菜還要好吃些。

     “嚴格說起來,那也不是一個什麼洞。

    ” “我想不是的。

    ”我又回答道。

     對于古怪的傳統英國烹饪,她搖了搖頭。

    我們大家重又開始研究菜單。

    為了配合這一場合,菜單上不單單是一串菜名—這其中當然包括“沙嗲蛙腿”—還有滋養精神的藝術享受,那就是魯塞爾特意創作的一首詩—《青蛙頌》。

    雖然詩歌所表達的情感多少有些虛假,但用的語句倒确實浪漫。

    起句是“池塘中的小青蛙們”,接着開始贊美春天,然後白馬王子現身了,命運的安排使詩歌的女主人公在廚房裡遇到了無法避免、命中注定的結局。

    在那裡,她被宰殺烹饪,然後,在詩的語言裡,變成了“我們盤中的女王”。

    我希望這能給她一點小小的安慰。

     至于青蛙王子,不幸的他也隻得着了一個黏糊糊的結局,至少有那麼一則傳說是這樣的。

    故事說的是,從前,有一位美麗的公主在池塘邊碰見一隻青蛙。

    青蛙對公主說:“我曾經是個年輕英俊的王子,但有一天一個巫婆對我施了咒語。

    隻要你親我一下,我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然後我們就可以結婚,住在我母親的城堡裡,你可以為我洗衣服、整理房間、生孩子、煮飯給我和我的朋友吃。

    從此,我們就可以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隻要一個吻,所有這些就會變成現實。

    ”但那天晚上,公主在餐桌旁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絕對不可能,她一邊盡情地享用着一碟蛙腿,一邊想。

     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菜一道接着一道地端了上來,我充分領略了法國人在飲食方面所擁有的天才般的耐力,他們在餐桌旁度過的時間和其他國家的人在電視機前花費的時間差不多長。

    法國人的食量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讓我驚訝,在消耗了一堆奶酪之後,他們還能吸納大量的酒精。

    酒流成河,灌下肚去,讓臉變得紅通通的,襯衫領子耷拉下來,說話的分貝加大了,玩笑更粗野了,但我從沒有看到過令人不快的行為或是吵架争執。

    這其中的奧秘可能是他們個個久經沙場,都經過了多年的鍛煉吧。

     此時,手風琴樂隊開始了更為放松的即興演奏,我看到了盧瓦松和節目司儀,有着詩人氣質的魯塞爾,離開了桌子,走到舞池邊。

    椅子被推到了桌子下,酒杯重又斟滿,麥克風打開了。

    誰擁有維泰勒鎮上最迷人的大腿的謎底就要揭曉了。

     我已經了解到評選蛙腿小姐的标準和評判青蛙的好壞大體是相同的。

    首先大腿要長,不是瘦骨嶙峋的那種,腿形要勻稱,但又不能太胖。

    膚色和膚質也是至關重要的,并且評審人不能被任何時髦的裝飾,如文身所影響。

    他們要尋找的是光滑的、沒有任何瑕疵的大腿。

    從主席先生自信的舉止來看,他們一定是找到了這樣一個具有典範意義的物種。

     “女士們,先生們。

    ”魯塞爾用話筒招呼大家,我幾乎以為他又會念出一段詩歌來,雖然我知道要找出和大腿押尾韻的詞來還真不容易。

    不過,他隻做了一個簡短的介紹,然後在一陣鼓點聲中宣布了榮獲蛙腿小姐桂冠的選手名字。

    她從舞池的另一邊走過去,從主席先生手中接過一束巨大無比的鮮花。

    她名叫艾米麗,是個讨人喜歡的年輕姑娘,在衆人的掌聲中,她微笑的臉龐漲得紅撲撲的。

    啊,這兩條獲獎的大腿居然穿在一條緊身的黑褲子裡,所以隻能更多地靠着猜測來想象這兩條大腿的美麗之處。

    我認為觀衆中的某些大腿鑒賞家們可能會發出一兩聲不滿的抱怨。

     但此時,所有關于青蛙和大腿的想法已經被抛到了一邊。

    現在是跳舞的時間,法國人對跳舞是很認真的—最重要的是,這是快速狐步舞。

    這種舞有點像狐步舞,又有點像探戈,跳起來體面而有風度,是許多法國人的至愛,可能是因為這舞步符合了高盧人喜歡使用富有表現力的上半身的偏好。

    朝着一個方向滑三四步之後,然後肩膀一扭,一聳,有時候是鞋跟一點,舞者便改變了方向。

    舞步流暢而不急促,正确的姿勢是最重要的:頭得矜持地擡着,背要像尺子那樣直,手肘翹起的角度要恰到好處。

    我還注意到幾位老紳士在帶領舞伴在舞池裡滿場翻飛的時候,還保留着将左手的小拇指翹起來的傳統。

    這是一個優雅的場面,如果他們還穿着長袍戴着羽毛帽子的話,這一幕将更為典雅。

    就這樣,星期天的午後倏忽間滑到了星期天晚上,午餐不知不覺有變成晚餐的危險。

    為了這個青蛙的節日,大家真是好好慶祝了一番啊。

     第二天早上,偉大的青蛙周末一下子消失得幾乎無影無蹤。

    露天的旋轉遊藝機和遊戲射擊靶全都不見了—連夜被拆卸掉、包裝好,運走了。

    流淌着的茴香酒也已幹涸,因為穿着紅夾克派發免費酒的推銷員離開了。

    飯店正在修改菜單,去掉一些蛙腿類的菜肴。

    蛙腿小姐也得回原來的工作地上班,主席的傷口正在慢慢愈合,愛好者協會的成員正在回家的路上,公園小徑上的人們安然地騎着黃色自行車。

    平靜重又回到了維泰勒。

     [1]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于法國北部阿金庫爾重創兵力數倍于己的法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