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裡的法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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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隻有切達幹酪和戈爾根朱勒幹酪這兩種選擇之後,這又成了一個讓我困惑的源泉。

    我看中了一塊樣子和切達幹酪頗為類似的,指了指。

    侍者堅持給了我額外的兩種,這樣我就可以比較三種不同質地,從硬的,到适中的,到奶油般柔軟的奶酪所帶來的不同口感。

    味蕾上傳來了更多的愉悅,像是在彌補我那麼多年來失去的時光。

     Tarteauxpommes.連我都知道那是什麼,傑金斯也知道。

    “好極了,”他說,“蘋果派。

    隻是不知道他們用的奶油對不對。

    ”完全不同于我小時候吃慣了的、底部和頂上都有厚厚一層皮的那種,眼前碟子上的蘋果派赤裸着上身,露出水果—也就是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蘋果,漂亮地交疊着,擺了好多層,在薄薄的一片奶酥般的糕點皮上閃爍着晶瑩的光澤。

     以我那時的年齡,還不配享受餐後昂貴的雪茄和白蘭地,所以,我帶着充實的胃坐着,有些眩暈,而我的同伴們則吞雲吐霧,重新開始考慮辦公事務。

    進餐的時候,我被允許喝了兩杯葡萄酒。

    此時的我已經有些微醺了,完全不記得我對傑金斯先生那個無比重要的公文包所擔負的職責。

    離開餐館時,我把它忘在了桌子底下,向他證明了我不是塊做生意的料,這就是我在這家公司的職業生涯走向終結的開始。

    但重要的是,這頓午飯成了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失去了我的童貞,那種對美食一無所知的童貞。

     早餐西涅克:1886年至1887年 不單是因為吃的東西,盡管那比起我以前所吃過的任何東西都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那種經曆:典雅的餐桌擺設,開酒和品酒的禮儀,侍者們毫不唐突卻快速有效、細緻入微的服務。

    他們總是将盤子擺得恰到好處,适時地從桌布上将面包屑拂去。

    對我來說,那是一個特殊的場合。

    我不能想象人們每天這樣吃飯,但在法國,他們就是這樣。

    這就是我長期以來着迷于法國人和法國美食的緣起。

     曆史上,法國人就一直非常—有些人說是過分—重視吃飯和如何吃飯,當然這是最老套的說法,但陳詞濫調通常是有一些事實根據的,這個說法大抵也是如此。

    法國人把錢都花在他們那張嘴上了,比起世界上任何國家的居民,他們花費在食品和飲料上的錢在收入中占的比例是最高的。

    不僅是有錢的小資階層将食物視為興趣所在,從食物中獲取享受和知識,從總統到老農的各個社會階層都概莫能外。

     法國人愛吃,其部分原因也得歸功于大自然。

    如果你列出一張最好的莊稼、家畜、野味、海鮮和葡萄酒的産地名單,就會發現絕大多數地方,不是在法國的這兒就是那兒。

    肥沃的土地,多樣的氣候,英吉利海峽、大西洋和地中海沿岸的漁業區—除了熱帶,每一種自然所能賦予的資源優勢都在這兒了。

    (但法國的運氣就是那麼好,他們還有瓜德羅普島和馬提尼克島[5]為他們供應朗姆酒和椰子。

    )生活在如此富庶的環境之中,法國人盡其所能充分享受的态度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這個國家全民皆能享受美食的另一個本錢,就是他們所擁有的一大批傑出的廚師。

    說到這裡,法國人就不得不将此追溯到他們曆史上那段頗為恐怖的時期。

    法國大革命之前,最傑出的廚師是不為大衆服務的。

    他們躲在城堡和宮殿的熱爐子後,揮汗為他們的貴族主子烹制精美繁複的盛宴。

    一七八九年,斷頭台的刀落了下來。

    貴族,連同他們的私人廚房,或多或少地消失了。

    面臨着沒有地方工作、沒有主人服侍的前景,許多失業的廚子做出了一個明智、民主的選擇:開餐館,為大衆服務。

    現在,平頭百姓也可以享受到法國最棒的廚子烹饪出來的、之前隻有國王才能享受到的美食。

    這正是:自由,平等,美食。

     盡管悲觀主義者總是告訴你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但兩百多年後的今天,普通人的日子還是過得不錯。

    确實,傳統受到了來自各方的挑戰。

    首先,現在法國超過一半的食品是在超市,而不是那些小的特色商店出售的。

    (這個統計可能不适用于那些忠實的、每天在謝爾什-米迪路上的博拉熱面包店門口排隊的巴黎人。

    我在那兒買過幾次面包,每次等候的時間都不少于十分鐘。

    )其次是電視,侵吞了人們原本用來吃飯的時間,并且在和一頓像樣的晚餐的競争中,屢屢獲勝。

    再就是快餐,通過便捷的巨無霸漢堡,入侵了香榭麗舍大道,就連速食比薩也滲透了每一個城鎮集市。

    總而言之,因為在采購、準備和烹饪上需要投入較長的時間,然後還要花上數小時去吃,傳統法國美食的前途看起來可不怎麼令人鼓舞—确實如此,如果你相信那些聰明的、号稱能看到不祥之兆的人所做出的悲觀預言的話。

     但我比較樂觀,可能是因為我傾向于将現在的法國和其他國家相比,而不是和法國過去的幾個世紀相比,因為懷舊之情容易讓人對過去産生美好的錯覺。

    至少,我看到的一些令人鼓舞的迹象表明,某些傳統從沒有像今天這般茁壯過。

    也就是說,傳統美食抵抗住了如我朋友大美食家雷吉斯所稱的“工業化食品”的侵襲。

    以下就有幾個例子。

     廚子裡的明星,像迪卡斯、拉熱爾、布拉和特魯瓦格羅,在法國的知名度和受愛戴程度,在其他國家隻有體育明星和影視明星可以比拟。

    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決定開一家新的餐廳,那就會是全國性的大新聞。

    如果,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