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關燈
戰場上摻不了假,實實在在的好漢。

    敬你爹。

    ” 他一口幹,嗆紫臉。

    廠長大笑:“你體格不行呀,你爹本領沒教你?來,打幾手拳看看。

    ” 他彙報,真沒教。

    被工廠開除,家鄉人削出三百支操練木槍迎接父親,正逢号召擴建民兵,生産大隊任命父親為民兵指導員,教授解放軍刺刀術,按每日耕二十畝地的工作量計算工分,每月補助四斤豬肉二十個雞蛋。

     父親抵住政治、物質的雙重誘惑,堅守受監管身份,死活不教。

    對兒子更不能教,不教人民教兒子,等同犯罪。

     廠長歎息:“真金不怕火煉,你爹确是好漢。

    隻是耽誤了你……你爹不教,我教!” 教的是“飛雲腳”,全稱“飛雲浦武松脫鎖連環腳”。

    評書《水浒》有一章《惡鬥飛雲浦》,講武松犯法,解往外地,衙役收了黑錢,走到野山飛雲浦,動刀殺他。

    武松脖子戴枷、手上困鎖,隻能用腳的情況下,踢死四位衙役,脫身而去。

     共四招,跺足弓、踩腳腕、踹胫骨、蹬膝蓋,一小時教完。

    常人為踢腿有力,會上身後仰,伸展雙臂維持平衡。

    武松戴枷,後仰易摔倒,雙手鎖着,無法伸展。

    在上身不動的情況下,不好踢出力度。

     學會容易,練成難。

    練成了,出腿隐蔽,百發百中,對手根本反應不過來。

    廠長将汾酒留下,說明日中午還來,出門時眼含深意:“飛雲腳還有第五招。

    我不教,要你自己悟。

    ” 第二日,他沒悟出什麼。

    廠長提醒:“昨日教的,隻能踢斷人腿,武松在飛雲浦可是踢死四人!怎麼踢的?”驚得他叫一聲,還是沒想出來。

     廠長:“傻呀?武松踢了人裆。

    ” 說得他滿臉通紅,廠長惆怅:“我學的時候,等師父這最後一句,用了五年。

    ”他不傻,忙敬酒。

     廠長一飲而盡:“人年輕的時候,太容易出錯。

    ” 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部隊來家鄉招兵,選報兵種時看到“工程技術兵”,十七歲的廠長想當然地認為是雷達、無線電等高端技術,比坦克兵、炮兵還有趣,毅然決然地報名。

     做了十個俯卧撐、繞場跑一圈,答了家庭情況,便錄取通過。

    奇怪挑選科技人才為何如此輕率。

    穿上軍裝,才知工程技術兵是建築工。

    廠長建了十年蘇式樓房、三年防空洞、五年盤山道,付出全部青春。

     飛雲腳是修盤山道時一個老兵教的,深山裡唯一的生活樂趣。

    五年後老兵趕赴西藏挖穿山鐵道,廠長升為幹部調去北京軍區。

    部隊工程需保密,無法通信,兩人幾乎不可能再找到對方,灑淚而别時,老兵說出踢裆秘訣。

     廠長陷入傷感:“我女兒也會出錯。

    ” “怎麼會?” 廠長:“會。

    社會風氣不好。

    ”女兒功課不好,未能考上好中學,她的中學小痞子多,聽說好看點的女生都已失身。

     她屬于好看的……吓着了他,忙說“不會不會”。

     “會。

    ” 廠長後悔,不該小時候給女兒喝牛奶,以至她過分發育,已有種種迹象,耐不住要發情鬧事。

    為不讓女兒出錯,跟小痞子混到一起,廠長要求他用熱帶魚吸引女兒,耗光她全部課餘時間。

    女兒和他差七歲,巨大的年齡差距,讓廠長放心。

     “習武人可以代師授藝,也可以代徒授藝——我教了你飛雲腳,但你名義上的師父是我女兒。

    ” 廠長還是對我不放心……當即表态,敬師如敬父母,從此您女兒等于我過世的母親。

     廠長滿意,錢包裡抽出女兒照片:“磕頭是封建迷信,你鞠三個躬吧,就算行過全套拜師禮,有了永生永世的名分。

    ” 如對遺像,深鞠三躬。

     廠長說身居廠長職位,不能跟任何人建立私交,否則無法秉公辦事,為避嫌,不會再來他家。

    以後如有緊急情況彙報,便在陽台上擺三盆月季花。

     廠長出門時眼含深意,說了句:“有你的好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