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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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後,夜摩天的看人興趣從十方轉向文散春。

    楊家打手是舊日軍人,專業的圍追堵截,每逢絕境,女人們要靠文散春靈機一動想法脫險。

     被逼得動腦子,他常發火。

    看得出十方更愛他了,追擊不緊時,兩人還避開衆女,鑽樹叢纏綿過二次。

     夜摩天知道,江湖經驗在軍事技巧前是兒戲,腦子聰明逃不了八日,文散春的焦躁是做戲,掩蓋他對山區作戰和軍隊習慣的熟悉。

     他原是軍隊上的?難怪之前江湖上無任何信息。

    按他才智氣派,至少是領兵五百的軍官,不知犯了何罪,貶落民間。

     此地山形,夜摩天熟悉,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五歲來的,十五歲離開。

    六朵路雜造局,是蒙古軍在南方最早的雜造局,早于大元建立前二十餘年。

    那時蒙古軍南侵失敗,攻占的大部分城池被大宋軍搶回,戰利成果隻剩下六朵城,守住則需駐紮軍隊、建雜造局。

    二十餘年裡幾度要放棄,終于等來蒙古大軍重來的一天。

     比刀之約,文散春定在六朵城内,雜造局在城外山裡,有段距離,算是兩個地方。

    夜摩天忍着心慌去了。

     不料還是到了這,該重逢的人,躲不過。

    女官以地為名,叫作六朵,五歲入雜造局時,他見到的第一個小孩。

    她勸他:“見了我,你就别哭了,我也無爹娘。

    這裡有許多好玩的。

    ”十五歲,她發現了個好玩的,讓他成了她第一個男人。

     夜摩天和六朵是雜造局總督收養的孤兒。

    總督是一把手,其次是監管與副監管,此三職漢人不能擔任,隻能是蒙古人或是給蒙古貴族做過二代家奴的中亞白人。

    總督是湖藍眼的粟特人,第二種情況。

     離開多年後,夜摩天發現自己不知總督名字,人總是忽略自己熟悉的人,從小随着别人喊他“安達”——蒙古語,真正的朋友。

     六朵路雜造局造火器,蒙古軍西征擄來的中亞工匠,已在局裡繁衍一代,一直不雇用漢人幫工,為保持人數,下一代将跟突厥女人混血。

     今日廠區不見工匠。

    六朵解釋,聽聞漢人皇帝的禦用廚娘來到南方,安達請來慰勞夫人——夜摩天在時的夫人已過世,去年娶了新人,剛懷孕。

     她死了?她臉漂亮得讓人不敢看,走近了,似來了一匹狼。

    她有狐臭,五歲到十歲的夜摩天,是跟在她身邊提爐熏香的侍童…… 六朵說,正一品規矩大,竈台要開在雜造局正中央,聚天地靈氣入菜香。

    正中央是主廠房,隻好停工。

     總督兼神職,大炮造好後,由他安裝炮筒上的金屬飾片——龍頭、鳄魚頭、牛頭、牡丹、薔薇、向日葵等花樣。

    裝上飾片,大炮便獲得生命,人一樣上戰場。

     安裝金飾是神聖行為,要在高台上,兩旁有運炮上下的滑道。

    高台下現搭了三排竈台,一排六個火位,架起兩排長桌辦配料,二十位幫廚忙活。

     高台上砌了座獨火竈台,官道上罵人的女童陪着正一品。

    為免落發絲,她以紗巾兜住高髻,裸着脖頸雙臂,凝視籠屜鑽出的蒸汽,名臣大将的肅穆。

     正一品要求,為保菜肴初成的鮮氣,飯桌離竈台不得超過二十步。

    安達無奈,将餐廳安排在高台上,搭建木闆隔間。

    夫人未到,他一人歇息在裡面。

     雖是一夜建成,以雜造局效率,仍做工繁複,門扇鑲黑鐵飾片,粟特人喜愛的螺旋卷曲的樹葉花飾。

     聞到人身血腥,正一品回頭。

    夜摩天終于看清她臉,嫩如嬰兒的眼皮,微翹的鼻尖。

     聽到動靜,安達開門走出,一眼瞪上夜摩天。

    六朵叫出夜摩天的蒙古名“支爾哈朗”,安達歎道:“你大了這樣。

    ” 支爾哈朗,蒙古語“珍貴的禮物”。

    他是安達在路上撿的。

     安達五十餘歲,粟特人特有的紅胡子,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