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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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趣建設家園。

    而按照規劃建設的城市就變成了死闆的兵營。

    您要撇開美,而隻看需要……” “隻可惜要等待好久。

    哪怕能看一眼理想中的景象……” “難道您是二十五歲的小青年?……輕浮的家夥,彼得堡的官僚……真怪!……要有耐心!您要接連幹上六年;要一刻不停地栽植、播種、翻土。

    是艱苦,很艱苦。

    可是以後,等到您把土地侍弄好了,土地就會自動地幫助您了,這不是什麼百萬盧布的問題;不,老兄,除了您支使下的七十隻手以外,還有七百隻看不見的手在幹活。

    整整十倍!現在我的人連手指也不動一動,一切都在自動地進行。

    是的,大自然喜歡耐心;這是上帝親自賦予大自然的規律,因為上帝關愛有耐心的人。

    ” “聽了您的話,就覺得精力充沛。

    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 “瞧,這地是怎麼耕的!”科斯坦若格洛指着那片坡地,痛心地叫道。

    “我不能在這兒再待下去了:看着這種混亂、荒蕪的景象,我難受得要死。

    您現在可以不需要我了。

    趕快把寶地從這個傻瓜手裡買過來吧。

    他隻能讓上帝的恩賜蒙羞。

    ”說到這裡,科斯坦若格洛已經由于滿懷憤懑而臉色陰沉;他向乞乞科夫告别後,又趕上去向主人告别。

     “那怎麼行,康斯坦丁·費奧多羅維奇,”赫洛布耶夫吃驚地說道,“怎麼剛來,就要走!” “不行哪。

    我有要緊的事,非回去不可,”科斯坦若格洛說道。

    他告别以後就坐上自己的輕便馬車走了。

     赫洛布耶夫似乎也明白他離去的原因。

     “康斯坦丁·費奧多羅維奇受不了啦,”他說,“像他這樣一位莊園主,看到這種不像話的管理,心裡是不好受的。

    信不信,巴維爾·伊凡諾維奇,我今年沒有種糧食。

    實話實說!沒有種子呀,更别說耕地的農具和牲口了。

    人家看着我覺得可惡。

    您的兄弟,普拉東·米哈伊洛維奇,聽說是一位出色的當家人;至于康斯坦丁·費奧多羅維奇就更不用說了!他是像拿破侖一樣的人物。

    說真的,我常想,為什麼把那麼多的智慧給了一個腦袋呢?但願也分點兒給我的笨腦袋瓜子啊。

    這兒請留神,過橋時要小心點兒,不要栽到水塘裡。

    春天就吩咐過了,叫他們把橋闆修一修。

    我最于心不忍的是可憐的莊稼漢們;他們需要有一個好榜樣,可我是個什麼榜樣呢?您叫我怎麼辦?巴維爾·伊凡諾維奇,就讓他們歸您所有吧。

    我自己不像話,又怎能教得好他們呢?我早就想放他們自由,可是這樣做沒有什麼好處。

    我明白,首先得改善他們的狀況,使他們能夠活下去。

    要有一個嚴厲而正直的人長期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以自己不知疲倦的榜樣……[1]俄羅斯人哪,我根據切身經驗知道,沒有人督促是不行的,一定會無精打采,意志消沉。

    ” “真奇怪,”普拉東諾夫說道,“為什麼俄羅斯人會那麼無精打采、意志消沉呢?一個普通人要是不加監督,就會變成酒鬼和無賴。

    ” “因為缺乏教育,”乞乞科夫指出道。

     “天知道為什麼。

    我們倒是受過教育,上過大學,可我們有什麼用呢?唉,我學到了什麼?不僅沒有學到良好的生活方式,更糟——學會把更多的錢耗費在時尚風雅的玩意兒上,更多地接觸浪費錢的東西。

    學會的隻是亂花錢追求享受。

    是因為我不善于學習?——不,其他的同學也一樣呀。

    有那麼兩三個人是真正獲益的,那或許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聰明,而其餘的人費盡心機學的隻是有害健康的東西和騙錢的本領。

    真的!所以我,說實話,有時覺得俄羅斯人是不可救藥的。

    總是想,從明天起我要開始新的生活,從明天起我要節食,沒有的事,當天晚上就脹得隻會眨巴眼睛,連舌頭也不能動彈;像貓頭鷹一樣呆坐在那裡瞅着大家——真是!全都是這副德性。

    ” “是呀!”乞乞科夫一笑,說道,“這種情形是常有的。

    ” “我們生來就不适合有理智的生活。

    我不相信,我們當中有誰是有理智的。

    即便我看到有人在過着正常的生活,積攢着錢财,我也信不過他。

    到晚年,他也會鬼使神差地昏了頭,突然把家産揮霍殆盡。

    全都是這樣,真的,不管受過教育也好,沒有受過教育也好。

    不,我們所缺少的是别的什麼,究竟缺少什麼,我也不知道。

    ” 他們談着話,繞過了那些木屋,然後乘馬車駛經草地。

    要不是濫加砍伐,這地方是很美的。

    景色一覽無餘,一旁是乞乞科夫不久前到過的那些高地,斜坡上一片蒼翠。

    但無論是堅捷特尼科夫還是别特裡謝夫将軍的村莊都看不見了。

    它們都隐沒在山巒之外。

    他們駛下山坡,來到草地,草地上隻有柳叢和低矮的楊樹,因為大樹都被砍光了;他們參觀了一個設施很差的利用水力發動的磨坊,看到了一條可以流放木材的大河,如果有木材可流放的話。

    偶爾見到有的地方放牧着瘦弱的牲畜。

    他們坐在馬車上到處看看,又回到了村子裡,在街上碰到一個莊稼漢,他一隻手在後腰上撓了撓,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甚至把村長家的一群火雞吓了一跳。

    所有房舍都在張着大嘴打哈欠。

    那些屋頂也在打哈欠。

    普拉東諾夫看着看着,也打了個哈欠。

    一片破敗的景象。

    一個農家木屋上蓋的完全是門闆,就當做屋頂了。

    在經營上用的是特裡什金[2]對付長袍的辦法:在袖子和後襟上剪下一塊來補胳膊肘兒。

     “我的情況就是這樣,”赫洛布耶夫說道。

    “現在看看我的房子,”于是引導他們進了内室。

    乞乞科夫以為,在那裡也會看到一些破爛和叫人打哈欠的景象,可令人吃驚的是,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們一走進屋子,就大為驚訝,寒碜的景象與最時髦、昂貴、光彩奪目的小擺設紛然雜陳。

    墨水瓶上放着一尊莎士比亞的小雕像;桌上有一根自己撓脊背的貴重的小象牙手。

    迎接他們的女主人是一身時髦的打扮。

    四個孩子也都穿得很體面,他們身邊甚至還有一位家庭女教師,孩子個個都長得很好看,不過,最好還是穿上粗花布裙子和普通襯衫,隻管在院子裡玩耍,而不要與那些無處栖身的農家孩子有任何不同。

    不久女主人就有客來訪,那是一個唠唠叨叨的女人。

    兩位夫人到另外的房間去了。

    孩子們也跟着跑了過去。

    隻有男人們留了下來。

     “那麼您的要價是多少呢?”乞乞科夫說道。

    “坦白地說,我希望您報個最低的、最後的價錢,因為莊園的狀況比我預料的更糟。

    ” “糟糕極啦,巴維爾·伊凡諾維奇,”赫洛布耶夫說道。

    “還有更糟的呢。

    我不瞞您,一百個登記在冊的農奴,隻有五十個還活着,我們這兒流行過來勢很兇的霍亂。

    其餘的不領身份證,就跑啦,您隻好把他們都當做死人。

    如果要通過法院追回他們,那麼整個莊園就得留給法院了。

    所以我的要價僅僅是三萬五千盧布。

    ” 不用說,乞乞科夫開始還價。

     “得了吧,三萬五千?這樣的莊園要三萬五!嗯,給您兩萬五吧。

    ” 普拉東諾夫倒覺得不過意。

    “買下來吧,巴維爾·伊凡諾維奇,”他說,“一個莊園這個價總是值的。

    倘若您不肯出三萬五,我就和兄弟湊錢買下來。

    ” “好吧,我同意,”乞乞科夫吓了一跳,說道。

    “好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