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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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幹脆:桃兒!他們在自己的圈子裡用這些稱呼給撲克牌的花色改了名兒。

    打完牌通常會吵起來,而且嗓門很大,我們的那位來賓也争吵,可是吵得似乎特别高明,大家都看到他在争吵,卻吵得令人愉快。

    他從來不說:“您出牌,”而是:“您請出牌,我有幸吃了您的小二子啦,”如此等等。

    為了在某個方面和自己的對手們相處得更加融洽,他總是遞上他那鑲嵌着琺琅的銀質鼻煙匣,而匣底有兩朵去煙味的芬芳的紫羅蘭。

    這位客人特别注意的是前面提到的那兩位地主,馬尼洛夫和索巴凱維奇。

    他當時就把民政廳長和郵政局長叫到一邊,打聽他們的情況。

    向他們提出的幾個問題,說明這位客人不僅有強烈的求知欲,而且細緻周到;因為他首先問起,他們各有多少農奴,田莊的狀況如何,然後還問到他們的名字和父稱。

    不久他就使他們完全為之傾倒。

    馬尼洛夫還遠沒有過中年,有一雙甜甜的眼睛,笑起來總是眯縫着,對他更是着了魔。

    他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懇切地請他務必賞光到鄉下來,據他說,村子離開城門隻有十五俄裡[2]

    對此,乞乞科夫彬彬有禮地颔首緻謝,并且誠懇地握了握他的手,答道,他不僅樂于從命,而且認為是義不容辭。

    索巴凱維奇也簡單明了地說了一句:“也請到我家去,”一邊腳在地上蹭了一下,腳上的長筒靴尺碼之大,未必哪裡還能找得到相配的腳了,尤其是巨人在羅斯已行将絕迹的現在這個時代。

     第二天乞乞科夫出席了警察局長家的午宴和晚會,從午後三點坐下打惠斯特,一直玩到了深夜兩點。

    在那裡他無意中結識了地主諾茲德廖夫,此人三十上下,是一個很活躍的小夥子,沒說上三句話,就對他以你相稱了。

    諾茲德廖夫同警察局長和檢察長也以你相稱,而且很友好;不過坐下賭大輸赢的時候,警察局長和檢察長都非常留心地看着被他吃掉的牌,而且幾乎對他所出的每一張牌都密切注意。

    第二天,乞乞科夫又在民政廳長那兒消磨了一個夜晚,廳長是穿着沾上了油漬的長袍接待客人的,客人中還有兩位女士。

    後來他又參加了副省長家的晚會,出席了包稅人的大宴、檢察長的小宴,而這小宴也和大宴一樣價格不菲;還出席了晨禱後市長的冷餐招待會,這一席冷餐也和宴會一樣所費不赀。

    總之,他在住處待不上一個鐘頭,隻是睡覺才回客棧。

    這位客人似乎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應付自如,俨然一位上流人物。

    不論話題涉及什麼,他總是能應對如流:如果别人談起養馬場,那麼他也談養馬場;别人談起良種犬,他也能在這方面提出很内行的意見;要是談話涉及稅務廳所了結的一起偵查,——他的談話表明,他對訴訟中的種種勾當也不無了解;倘若議論打台球,他也精于此道;要是談到道德,他同樣會侃侃而談,甚至兩眼含淚;至于釀制燒酒,他對釀制燒酒也頗為内行;關于海關督察員和官員,他議論起來,仿佛他本人就既當過海關官員,也當過督察員。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善于使這一切顯得穩重得體,善于保持良好的風度,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而是恰到好處。

    總之,不管怎麼看,他都是一位謙謙君子。

    所有的官員對他的到訪都深感滿意。

    省長說他是一位忠實可靠的人;檢察長認為他精明強幹;憲兵團長說他是學者;民政廳長說他學識淵博而又值得尊敬;警察局長說他可敬可親;警察局長的太太說他和藹可親、彬彬有禮。

    索巴凱維奇是很少說别人好話的,他從城裡回到家中已經很晚了,他脫光衣服,上床躺在瘦削的老婆身邊,連他也對她說道:“小心肝,我參加了省長家的晚會,在警察局長家裡吃了午餐,還結識了六等文官巴維爾·伊凡諾維奇·乞乞科夫,這是一個極有魅力的人!”夫人對他的回答是:“哼!”又踹了他一腳。

     這種使客人頗為得意的輿論在城裡形成了,而且一直保持到他的一個奇怪的特點和所幹的勾當,或者如外省人所說的蹊跷事兒,幾乎使滿城的人大惑不解為止。

    關于這件蹊跷事兒,讀者不久就會知道。

     [1]瓦西裡·費奧多羅夫是俄羅斯人的姓名。

     [2]1俄裡等于1.06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