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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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議會、政府機關,或去見省長,怎樣走才能近一點。

    然後他去看看穿城而過的河流,順路扯下了一張釘在電線杆上的海報,以便回去後細讀;他凝神望了望在木闆人行道上走過的一位風韻不俗的夫人,她身後跟着一個身穿勤務兵制服、手提小包裹的男孩,于是他再一次打量一下周圍的一切,仿佛要好好記住此地的情景,便踏上歸途。

    在樓梯上由客棧夥計輕輕攙扶着直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喝完茶,他在桌旁坐下,吩咐送上一支蠟燭,從口袋裡摸出海報,湊近燭光,略微眯着右眼看了起來。

    不過,海報上值得注意的東西不多:上演的是柯楚布的劇本,由波普廖文出演羅拉,演柯拉的是少女齊娅勃洛娃,其餘人物就更無足輕重了,他卻看了全部名單,一直看到池座的票價,并且知道了海報是由省政府印刷廠印刷的。

    然後又翻到反面,想知道還有什麼沒有,可是什麼也沒有找到,于是揉了揉眼睛,把它折好,放進自己的小箱子,他有一個習慣,碰到什麼就藏到這隻小箱子裡去。

    結束這一天的,似乎是一道冷盤小牛肉、一瓶酸菜湯和呼呼大睡,正如在我們遼闊的俄羅斯國土上,某些地方所說的,睡得鼾聲如雷。

     翌日,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出訪;這位新來的客人拜訪了本城所有的達官顯貴。

    他晉見了省長,原來省長也像乞乞科夫一樣不胖不瘦,頸子上挂着安娜勳章,甚至還有人說,他已被提名授予星形勳章;不過,他是個大好人,有時還親自在镂空紗上刺繡呢。

    然後他去見了副省長,然後又見了檢察長、民政廳長、警察局長、包稅人、官辦工廠督辦……可惜,很難把本地有權勢的人物一一列舉出來;但指出一些也就夠了,來客對拜訪表現了非同尋常的勁頭:甚至還向醫療管理局的視察員和本城建築師登門緻意。

    然後又坐在小馬車裡,久久尋思,還有誰該去拜訪,可是城裡再也沒有其他官員了。

    他在與這些當權者談話的時候,對每個人都十分巧妙地投其所好。

    對省長他仿佛不經意地提到,進入他治下的省份就仿佛進入了樂園,到處是天鵝絨般的道路,而善于任用賢明官長的政府是值得高度贊賞的。

    在警察局長面前他對城裡的崗警大加贊揚;而在同副省長和民政廳長談話時,雖然他們還隻是五等文官,卻竟有兩次錯把他們稱為大人,這使他們非常高興。

    其結果是,省長當天就邀請他出席他的家庭晚會,其他官員也有的請他赴宴,有的邀他參加牌局,有的約他喝茶。

     這位新來的客人似乎不願多談自己;要是說起來,也是一些套話,故示謙虛,而且在這種場合他的談話總是帶有一點兒書卷氣,他說:他是這個世界上不足挂齒的蟲豸,不值得對他過多地眷顧,他一生飽經風霜,由于維護真理而仕途受挫,有過很多甚至會危及他生命的遭遇,而現在但願安分守己,找一個終老之地,來到貴市以後,自當晉見本城的達官貴人。

    ——這就是省城的人們所知道的有關他的一切,而此人不久就抓住機會在省長家的晚會上一展風采。

    對晚會的準備工作占去了兩個鐘頭多點兒的時間,而這位來客在修飾打扮上所顯示的細心,在哪裡也是罕見的。

    午睡片刻之後,他吩咐夥計伺候他盥洗,于是他用舌頭把雙頰頂得鼓起來,用肥皂擦洗了好久;然後,從夥計的肩上拿起一條毛巾,直沖着夥計的臉嗤了一兩下鼻子,便從耳後起擦遍了他那胖胖的臉蛋。

    然後對着鏡子穿上硬胸,拔掉鑽出鼻孔的兩根鼻毛,随即穿上越橘色帶花點的燕尾服。

    打扮好以後,他坐上自備馬車,沿着無比寬闊的大街駛去,偶爾閃過的窗戶把昏暗的燈光投射在街道上。

    不過,省長的府第卻燈火輝煌,就是要舉行舞會也行一輛輛帶彈簧座的四輪馬車亮着風燈,台階前站着兩個憲兵,遠處傳來前導馬禦手的吆喝,——總之,氣派十足。

    走進大廳,乞乞科夫不得不把眼睛眯了一會兒,因為燭光、燈光、夫人小姐們衣衫的閃光實在是太晃眼了。

    這裡那裡,黑色燕尾服分散地或成群地閃來閃去,就像七月的盛夏在亮閃閃的白色精制糖塊上爬來爬去的蒼蠅,而這時年老的管家婆正在敞開的窗前砸着糖塊,把它分成亮晶晶的碎片;孩子們都圍成一圈,好奇地看着她那不斷舉起大錘的粗糙的雙手的動作,而被輕風驚起的空中蒼蠅連隊,俨然主人似的,大膽地飛了進來,趁着她老眼昏花、光線晃眼,紛紛落在糖塊上,有的散開,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