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前往羽毛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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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再次提起嘉德水道橋,這就預示了某種結局。

    他們走過來,再度開工。

    他們一直工作着,克萊不肯停下來。

    事實就是,邁克爾·鄧巴一直在計時,克萊在造橋這項工程上連續工作了一百二十天,睡得很少,吃得很少。這個男孩懂得如何使用滑輪系統,可以把完全沒可能舉起來的石塊舉起。“這兒,”他對他的父親說,“不,不是這兒,再往上一點。”他中途很少停下來,就算停下也隻是為了和那頭騾子一起站一會兒——克萊和忠誠的阿喀琉斯。

    通常情況下,他都睡在戶外的泥地裡。

    他身上蓋着毛毯,睡在腳手架上。

    他的頭發已經被完全壓平了。

    他問邁克爾可不可以幫他剪頭發。

    剪掉的頭發大團大團地落在他腳邊。

    他們是在拱橋旁剪的頭發,就坐在石拱下的陰影裡。

    他道了聲謝,就又回去幹活了。

    邁克爾離開去下礦井的時候,他讓克萊保證要好好吃東西。

    他甚至給我們打了電話,确保我們會經常給克萊打電話了解情況,我是帶着一種虔誠的心情做這件事的。我每周給他打三次電話,每次都是數到第二十四聲的時候他才回到屋子裡接起電話,我知道,從橋邊沖回到房子裡需要這麼久。

    他隻講和這座橋以及造橋有關的事。

    他說我們不應該去找他,要等到橋造好了才行。

    他會讓這座橋達到完美的狀态。

    邁克爾做過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強迫他休息一段時間:

    一個周末。

    一整個周末。

    當然了,克萊猶豫不決。他說他要去棚屋那邊,他需要那把折磨人的鐵鍬。

    “不。”

    謀殺犯,我們的爸爸,态度很堅決。

    “為什麼不?”

    “跟我過來。”

    整段旅程克萊都在車裡熟睡,這沒什麼好吃驚的。他開車帶着他回到了羽毛鎮。他在米勒街停好車,然後把他叫醒了。

    克萊揉了揉眼睛,整個人亢奮起來。

    他說:“這裡,這裡就是你把它們埋起來的地方嗎?”

    邁克爾點了點頭,遞給他一杯咖啡。

    整個小鎮仿佛都旋轉起來。

    在車裡,克萊喝着咖啡,我們的父親耐心地解釋着。當時買下這個地方的是一對姓默奇森的夫婦,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住在這裡,但看起來似乎沒人在家——除了後院裡埋着的那三個家夥。

    他們在那兒待了很久,差點忍不住想要穿過那片柔軟的草坪,但他們還是決定繼續往前開,最後把車停在了銀行旁邊。他們在老鎮的一條條街道上徘徊着。

    他說:“看到這個酒館了嗎?當初我就是在這塊建築工地上抛磚頭……我把磚頭抛給屋梁上的另一個家夥,他再把磚頭往上扔給——”

    克萊說:“艾比曾經也在這裡。”

    喂,鄧巴,你這個沒用的廢物!該給我的磚頭到哪兒去了?!

    邁克爾·鄧巴隻是說:“好詩。”

    他們走了一整晚,并直接走到了高速路口。克萊似乎看到一切開始時的畫面,看到艾比吃着一根冰棒,看到了他的父親,還有一條叫月亮的狗。

    他去看了鎮上的那個診所:

    魏因勞奇醫生那張臭名昭著的砧闆依舊在那裡。

    然後就是那個如拳擊手般的女人,她在辦公室裡用力敲擊着鍵盤。

    “這并不完全是我想象中的樣子,”他說,“但是我猜從來沒有什麼事是完全一樣的。”

    “我們從來不能完美地想象出事情的本來面貌,”邁克爾說,“總是稍微有些偏差……即便是我也不行,況且我之前還住在這裡呢。”

    到了晚上,快要離開的時候,他們拖延了一會兒。

    他們需要做出決定。

    “你想過去把那些東西帶上嗎?”邁克爾問道,“你想回到那裡,把打字機挖出來嗎?我很确定那些人不會介意的。”

    該由克萊做出決定了。他堅決地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我想,就是在那個時刻,他才意識到:

    對于參與者而言,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

    即便到了那個時候,也不應該由他來結束。

    這是他的故事,但是不該由他來寫。

    他僅僅在這個故事裡生存下去就已經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