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妮·鄧巴的七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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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都黑了下來,隻有點點街燈,以及仍然溫熱的秋日氣息。

    我眼前漸漸浮現出那個畫面,但很快畫卷就展示到了盡頭。

     我們的父親還留在身後的草坪上。

     他身體的一部分仿佛沉沒在那裡了,我們其他人轉過頭去看他。

    他看起來如此孤獨。

     “爸爸?” “來啊,爸爸!” 但是我們的父親坐了下來,雙手捧着頭。

    當然了,這個時候隻能靠克萊了: 他回到我們家的那片草坪上,慢慢走近那個像鬼影一樣的爸爸。

    很快,他就來到了他身邊,然後慢慢地蹲了下去——當我以為他要和爸爸一起待在那兒的時候,他又很快站了起來,站在他的身後。

    他把他的手放在了那個地方,世界上所有人都擁有的身體部位: 他把手放在了父親的腋窩下。

     他把我們的父親架了起來。

     他們站起來,先是搖搖晃晃,最後終于站穩了。

     *** 我們一起按照彭妮的步伐向前走着,她每走一步臉色都變得更加蒼白。

    我們拐了幾個彎,走到了日落路,酒吧就在這條街上,安靜平和,閃閃發光。

    磚牆是奶油色和褐紅色混在一起的。

     進了酒吧,我們兄弟幾個都開始找高腳凳,父親走到了吧台旁。

    他說:“請來兩杯啤酒和五杯姜汁啤酒。

    ”彭妮就潛伏在他身後,滿頭大汗。

     她把雙手放在杯墊上。

     她用已是殘破不堪的肺部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似乎是在體内搜尋某種她懂得并且熱愛的事物。

    “要不,”她試探性地問了出來,“我們就幹脆來七杯啤酒吧?” 酒保很年輕,剛才已經轉過身去拿軟飲了。

    他的胸牌上标注的名字是斯考特。

    他們通常喊他斯科蒂·比爾。

    “您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她一邊說着,一邊直直地看向他。

    他的頭有點秃了,但是鼻梁很挺拔,“給我們來七杯啤酒。

    ” 這個時候,伊恩·比爾走了過來。

    他是裸臂酒吧的靈魂人物。

    “斯科蒂,這裡一切都還好吧?” “這位女士,”斯科蒂·比爾說,“剛剛點了七杯啤酒。

    ”他的手放在了劉海上,像是組成了一支尋找頭發的搜尋隊。

    “那邊的那些男孩——” 伊恩·比爾——他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他的目光一直堅定地注視着這個像水一樣柔弱的女人,這個靠着吧台來支撐自己的女人。

    “圖哈白啤怎麼樣?” 彭妮·鄧巴的視線同他交彙在一起:“聽起來好極了。

    ” 年長的酒吧老闆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戴了頂帽子,上面畫了一隻飛奔的野馬。

     “把賬都記到我們店裡就行。

    ” 我想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勝利,但那一晚的勝利來之不易。

    我們還以為那個晚上她就要撒手人寰了,但最終,我們還是把她帶回了家。

     第二天,我們都待在家裡陪着她。

     我們觀察着她,不斷檢查她是否還有呼吸。

     就像裸臂酒吧的名字一樣,她赤裸着雙臂。

     她身上全是啤酒和疾病的臭味。

     晚上,我寫了張假條。

     我盡可能地模仿爸爸的字迹: 如您所知,我的妻子病得相當嚴重…… 但是我知道我其實應該這麼寫: 親愛的庫珀女士: 請原諒湯米今天沒有去上學。

    他以為他的母親就要死了,但是她還沒有去世,而且跟您說實話,他今天還有一點點宿醉…… 但嚴格地說,這并不是真話。

     作為五兄弟裡面的大哥,隻有我把一杯啤酒都喝完了,而且告訴你,我還是費了好大勁才喝完的。

    羅裡和亨利隻喝了半杯。

    克萊和湯米剛把帶着泡沫的那一點喝完就不行了——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們看着彭妮·鄧巴發自内心地笑了,她穿着小女孩才會穿的白裙子,瘦得皮包骨頭。

    她以為她可以讓我們有點男子漢的樣子,但結果卻是這個女人來完成這一切。

     這一次,犯錯者不想再犯一點錯了。

     她一直待在酒吧裡,把七杯啤酒都喝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