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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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了你的視線。

     生蔥的香味,姜和蒜的香味,料酒、米醋、麻油、辣油、八角、花椒、茴香的香味,紅棗、黃芪、白果、肉桂、丁香的香味,杏仁、金針、木耳、香菇、江珧柱、九層塔的香味,無數計的白色的手臂從鍋裡冒出來,旋舞着上升。

    從窗外黃昏伸進來金色的手臂,親熱地擁接摟抱。

     時緊時緩,時密時疏,緩和疏的時間,你看見哥哥懷遠坐在那頭的窗前。

     法蘭西式落地玻璃長窗上正盛放着米白色的栀子、桃紅色豔紅色和紫紅色的杜鵑、火紅色的合歡、湖綠色的棕榈、灰綠色的相思、碧綠的美人蕉、翠綠的羊齒、墨綠的葛藤,金色的夕陽一片镏鍍,千百種顔色交融彙織,展開壁畫的景勢,香氣令人迷醉,一碗雞湯冒着熱氣,正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側身閱讀的懷遠,這時已長成為聰穎俊秀敏銳的青年,契诃夫小說裡一樣的人物。

     “要去哪裡?”麻将桌上将軍問。

     “去看場電影。

    ”夫人說。

     “什麼電影?”将軍問。

     “《翠堤春曉》聽說好看得很。

    ”謝陳女士接口。

     “什麼電影院?誰陪你去?”将軍問。

     “吃了飯沒有?”将軍問。

     “早點回來。

    ”将軍輕輕拍了拍夫人擱在牌桌一角的手,“就讓老張在戲院外頭等着你。

    ” 黑色的轎車已經停在大門口了,兩人一前一後坐進了車廂,由張司機關好門。

     他們從巷子出來,開上羅斯福路,上個月才裝好的兩排鎂光街燈還在測試階段,淡淡的水紅色燈光融化在黃昏的郁黃色的光線中,整條街都染成了桃紅色。

     車到西門町時遠遠就看見戲院門口的長隊了,想不到看電影的人這麼多。

     如果張司機一時不在,夫人就會叫黃媽到巷口把老林的三輪車叫過來,關照電影散場時再讓張司機去接。

     他們看完電影回來,往往别人都還在牌桌上,依夫人的意思他們的晚飯或消夜就開在廚房,黃媽和任豐得走動洗刷間。

     夫人和懷遠的口味跟将軍不太一樣,後者喜歡簡單的食物,可是味要夠鹹夠辣夠嗆,諸如新鮮的小紅辣椒,不去籽,整顆加蒜頭爆炒,很快地起鍋。

    或者生榨菜洗幹淨了,冷開水過一道,用手撕成小塊——是的,不可用刀切,得手撕,再滴幾滴純麻油,其他菜式可以不備,這兩樣小菜不能少。

     患有輕度氣喘的懷遠必須回避辛辣,坐去了飯桌的另一頭,選擇清淡的食物,愛吃的是煨鲫魚。

    那時的魚市場以海水魚為多,淡水鲫魚不常有,見到了鮮肥的,黃媽必定要買好幾條回來。

     沒有油膩的煎炸手續,準備工作倒有點費事。

    你得先用整隻老雞熬好高湯,姜和蒜去皮,青蔥洗淨,芫荽取葉,嫩筍剝到心,以上佐料一律切絲,長短粗細都得整齊,金華火腿則削成肥瘦夾花的薄片。

     魚身先煸過,佐料一一分别淺油爆香,高湯滾開時汆入魚,按顔色在魚身上齊鋪半熟的佐料,留出芫荽和蔥絲,扣緊蓋鍋改小火焖,不一時就香氣撲鼻,令人垂涎了,這時揭蓋放二青,起鍋時快溜一勺黑醋。

     夫人夾了魚尾給懷遠,魚頭給懷甯。

    今天是活魚現宰,魚肉質地的滑嫩潤腴、味道的濃燴鮮美是不必說的了。

     可是鲫魚總是刺太多,雖然給母親警惕着,已經來不及,細細一根卡在了喉裡,乍時不覺得,一吞咽就隐隐地刺痛,越咽則越痛,懷甯僵直了脖子,臉通紅。

     “整團下去!”任豐弄來一勺白飯。

     沒用。

    弄了團更大的,“别嚼别嚼!”任豐說,“嚼開就不成了。

    ” 仍舊無效。

    黃媽拿過來一小碗醋:“就着我的手喝!” 一隻手執碗在嘴前,另隻手壓制在頸後,不容周旋退縮。

    沖鼻的酸味。

     飯桌上其他兩位人士都停住了筷子,非常關切急救過程。

     “怎麼,正跟你說着刺多呢。

    ”夫人細聲責備女兒。

     懷甯額頭冒出汗,眼眶裡開始淚水打轉。

     “别逼她,讓她歇一會,再想别的辦法吧。

    ”哥哥說。

     懷遠倒是很會吃魚的,每根刺都吐得出,連骨和翅也一截不折,整條魚吃完,魚架整整齊齊像圖案一般陳列在青花瓷碟上。

     一曲歌經過了門,經過了過道,進入房,袅繞着,進入了另一間房,穿過穿堂,來到回廊。

     自從與君相聚,難得芳心傾露,歡曲融蜜訴,情夢成真,青春無虛度。

     春天将去,樹香隐約,你仔細地呼吸,就能察覺。

     栀子的花苞結得早極了,萌出這麼小小的一撮綠,隐匿藏在托葉裡,你還以為不過就是葉芽呢。

     雨停了,陽光變成流體,光影晃動,季節開始交替,羊齒萌發抽長,一一釋放幽閉的部門,棉被變得濕潤了,僵硬的肢體柔軟了,液體開始流動,是在這時候,一個愛情故事開始了。

     蔥郁的庭園,綠光晃動如生滿綠藻的海洋,羊齒抽長,披着金色細毛的柄和莖膨脹,到達夜空,嘩然張開,屏列出羽狀的深裂葉身,邊沿反卷,葉莖渾圓。

    風細細穿行相思,叢葉搖曳,起伏推迎,乍現樹心。

    在那裡,一對愛人抱得緊緊的。

     夜把人體漂洗得這麼白,倒像是兩塊手絹被人遺忘在樹頂,绻纏得不能離分。

    蕨葉的齒牙顫抖了。

     不,不是人體,不是手絹,是兩隻白色的鴿子在流連,不是迷了路就是還不要回家。

     潮濕的夜,床褥開始燥熱,栀子的花瓣掀開,露出黃白色的蕊心。

    這麼萎靡倦懶的顔色,吐出沉溺在肉體裡的氣味。

     将軍合上書,放回桌面,搓了搓臉,披上椅背的外衣,從回廊的這一頭走下來。

     園徑曲折,青石闆路一塊接一塊前引,将軍任步,停在二樓的窗下。

     燈還開着。

     擡起頭,迎接灑下如碎花如雪花如星光的燈光。

    白紗窗簾靜悄悄垂着。

    沒有一點動靜、一點懷疑、一點陰謀。

     暗香浮動,月光朦胧,在月光下做的事都應該被原諒,因為,它們是這樣的敏感這樣的純潔這樣的誠懇,這樣不計後果地嘗試超升。

     夫人坐在廊上給懷遠剪指甲。

     “這麼大的人了。

    ”将軍用絨條通着煙鬥柄,不以為然。

     “自己的指甲自己是剪不着的,不是麼。

    ”夫人說。

     将軍搖了搖頭,煙鬥放在口中,啵啵地試吸了一口。

     夫人替懷遠剪頭發。

     “為何不去理發店?”将軍又發出疑問,吐出一口煙。

    脫離了煙鬥,煙像白色的手指袅娜在庭院的金黃色的空間。

     “理發店回來總是頭皮癢的。

    ”懷遠說。

     從這裡望過去,廊那端正在剪頭發的兩個人實在像極了。

    啊,是的,我們不要忘記,懷遠跟母親第一夫人是很像的,而第二夫人又跟第一夫人是很像的。

     外貌的相似為他們提供了保護色,一隻褐色的蟬依附在皺結的樹皮上,綠色的蜥蜴趴伏在綠葉上,形成隐身的同體;他們做事都在人面前,言行端正,一點暧昧都沒有,更像母子姊弟,有什麼要去懷疑的呢? 耳靠近牆,傾聽,沒有聲音。

    壁虎唧唧,惋歎昨夜失去的半截尾巴。

    誰從樓梯上來,一級級往這邊走來?木闆開始唧吱呻吟。

     腳步在房門前停住。

    門被推開。

     “還不睡,已經一點鐘了。

    ”黃媽說。

     “睡覺要緊,書明天看也一樣的。

    ” “你要是再不睡,明早不叫你了。

    ” 哼,明天有最可恨的數學考試。

     黃媽摸索着下樓,地闆又唧吱呻吟,然後,世界再歸于甯靜。

     愛情本來就是需要禁忌來喂養的,不是麼?越無法得到愛就越渴望愛,越受到壓迫就越愛得熾烈。

    焦慮産生懸疑,懸疑産生神秘感,神秘感産生無比的魅力。

    肉體的接觸固然被禁止,沒什麼要緊,也無須追求。

    真正愛着的人,一句話語,一個姿勢,偶然的動作,一個眼神,坐在身邊,隐約傳來呼吸,迷醉的體溫,衣角撮擦,肩與肩搓磨,手指尖碰到了,快感穿過身體,手和腳都熱起來,心的悸動直達痙攣性的頻率,感官和感覺體系同時酥麻癱軟。

     寂寞沉悶的戰後時期,熱情被儲藏和沉積,醞釀着,經過戰争的人等待着另一場戰争,不曾經過戰争的人等待着一件欲死欲活的愛情。

     多少世紀以來,人們不曾停止過對愛情的定義和詠歌,把它說成是,新月、晨曦、初春、清風、陽光、希望、泉水、甜歌、甜夢倩影、盛開的花、綠色的樹林、野地的篝火、心靈的瓊漿、瑰麗的園景、神秘的交談、驚跳的心、心房裡一陣可愛的鈴聲、神魂颠倒、腸胃翻騰。

     可是别忘了,它也給說成是,寂寞的心房、凍僵了的手、畏縮憂郁的眼神、神經錯亂、靈魂吃了鸩藥、冬天、寒夜、窗上的冷雨、森林悄然、花園凋零、灰燼熄滅、童年失去、浪費時間、謊言、難題、泥濘、梏桎、地窖呢。

     愛情要求相屬互愛,無非出于自私,不求互屬的愛情無法稱以名目,給以内容,更偏執更不易叫人了解。

    世界上是否真有違背常理——别說倫常了——不要求報答、不具備欲望的愛情呢?有人說,人類不過大緻分為兩類,或善于鬥争或善于愛情。

    善于鬥争的無法處理愛情。

    善于愛情的無法從事争鬥。

    誰要打算兩者俱有而兼得,鐵定會出事,世界上所有的傻瓜笨蛋輸家敗者烈士,莫非都是掙紮在兩者之間的第三種人。

     愛情的世界太複雜了,怎麼說也說不清,我們還是回來将軍的身世吧。

     在黨國體系的傾軋和總裁的嚴督之間攀升到将帥的位置,且能在大敗後完身而退,安然于島嶼,将軍自然是有着過人的智慧和不凡的才能的。

    關于人間的輸赢成敗詐傾出賣等,将軍遠謀深算,鬥争經驗豐富,現在随在兩人身旁坐在廊的另一端,他的鷹眼裡看見的,心中忖度着的是什麼呢?一再向我們昭示的愛情的天堂和地獄,思路敏捷如将軍者難道會不明白?然而對于夫人和懷遠的活動從不見他示以警告,訴之于行動加之以阻止,反倒像在庇護和縱容似的?難道是将軍終究明白了自己屬于前述第一種人,無法處理愛情,于是派出懷遠如精銳如尖兵,俊美聰穎如少年的自己,與愛情一戰,或有攫勝的把握? 哎,我們又提用戰争的意思了。

    殘暴的戰争把一切驅向零,怎能與愛情比拟呢? 将軍一向頭腦清楚思路敏捷意志堅決,行動剛毅沉穩果斷,早就由總裁看出不可多得的良将品質,收在麾下左右手,交付了無法給予别人的艱難任務,總裁對他的寵信是無人能比的。

    然而自從來到島嶼以後,将軍的舉止和性情與以前大不相同起來,究竟什麼緣故導緻了将軍的改變呢?是因為戰役告歇,沒有戰場再發揮而心灰意冷了?是因為一生征戰,屢屢受傷,現在年紀大了體能畢竟衰弱了?或是将軍戰場上看盡生死,識透虛妄,于是一切都不再計較了?還是,隻不過是第一次婚姻的教訓太慘痛,于是培養了第二次的謹慎和寬容? 究竟是怎樣的過去經驗造成了現在的情況,而使将軍表現得如此暧昧含糊,令人不解呢?是否有不曾記錄曆史的真相、不為人知的内情、不能告訴的心事,移動了他的心志?我們都記得很清楚,他原是個能嚴守職責,擔當不可能的任務,以意志決定命運,在關頭上絕不軟手,殺人不眨眼的強人哪。

     我們推測和臆想,希望在将軍身上找出一些端倪,我們進一步仔細觀察,發現了—— 哎,坐在廊上藤椅中的将軍無視于周遭的發生,什麼線索都不提供給我們,自己一個人,懵懂在心神的惝恍裡,一個人,早就脫離了我們,沉陷去另一個世界了。

     第二次婚姻重複第一次的結局,損失還更慘重,當第二位夫人出現時,那一種令人吃驚的與第一位夫人的神似貌合,明顯地預兆了悲劇重複的可能,我們都在擔心了,将軍怎麼卻是一點警惕都沒有的呢? 這可要從将軍的五十大壽說起。

     将軍年屆佳壽,同袍舊屬們都覺得難得,要為将軍好好地慶祝一下。

    将軍本是辭謝的,然而人生達到所謂知天命的階段也不容易,回想過去檢讨現在,雖然不是件件事都理想,然而和其他人的遭遇相比,還算是可以的,給大夥們一再簇擁,也就同意了。

     對于祝壽的事,沒有人比任豐更興奮的,一個多月前就為筵席的菜式而着急了。

    将軍選下淮菜最著名的沁春園,其餘事務則要任豐全權管理。

    任豐和沁春園的大廚張師傅拟定了一個選單,每天朝思暮想完美的搭配,連夢裡也在斟酌,又親自到飯店的廚房去勘察了好幾回,細節總是不放心。

     “香菇木耳得整朵,淡菜厚比拇指,蓮藕沒鏽疵,立秋的新發筍。

    ” “你老大放心,我們用的可都是原産上品,當季的鮮貨。

    ”張師傅開始煩。

     “還有呢,”任豐說,“肴肉用前腿,獅子頭三肥七瘦,幹絲粗細不過厘,高湯得用老母雞文火炖二點鐘。

    ” 筵席前兩天,張師傅說再給意見就不好辦事了,不願再遷就,任豐才歎了口氣,回來自家的廚房,坐在小闆凳上跟黃媽謗罵沁春園。

     一九六〇年某月某日,将軍不會忘記的一個日子,任豐和黃媽透早就起來了,大家各就各位加緊準備。

    老夥伴們說是要來幫忙的,任豐興奮地盼着,果然清早就陸續來人了。

    多是淪陷後第一次再見面,算算劫後餘生,在島嶼各自為生存而奮鬥,再見面的熱烈以後,不免也令人唏噓呢。

    然而重逢畢竟是人生樂事,又遇到難得的好日子,何況今天忙得很,裡外都有工作,大夥收拾起心情,卷起袖頭,一同再攜手幹活吧。

     車輛和人潮川流不息,喜氣再一次來到長安裡。

    前庭設下接待處,負責簽名和收禮。

    凡是花籃花圈等一律靠前庭過道兩邊和玄關的兩壁擺放,凡是金額一律收齊後将捐送慈善機構。

     水晶燈大開,各處明燈點上,大廳照耀得晶瑩剔透,出獵圖再一次發出凝血的晔光。

     “總統府”送來總裁親署“嘉樂延年”的壽匾,三軍總司令屆海陸空各司令派出專員送來賀儀。

    各院部會首長各地各界祝頌壽屏壽幛密密都懸挂上牆。

    金鼎銀盾、玉石器玩、祝壽圖、郵票集錦、蝶翼貼圖、畫像、名家山水,各種喜頌善禱等都滿鋪在長桌。

     來客們中,穿軍裝的多是現職人員,穿西裝的多是政府官員,穿便服的則是去了職的過去同僚或部下。

    将軍自己穿着一件新定做的鐵灰色哔叽呢中山裝,還是三小姐帶了懷甯去衡陽路的鴻祥布莊為他特别選購的料子呢。

     “哪有歲數的樣子,了不起!”孫司令笑着說。

     “體貌健碩,神采奕奕!”程将軍笑着說。

     “保養得好,保養得好。

    ”趙參謀湊上前來。

     “瞧您這氣色,年輕小夥子都比不上!”王委員接過說。

     “老骥伏枥,是志在千裡吧?”錢團長說完哈哈大笑,周圍人聽着也都笑将起來。

     大門口一陣騷動,有人進來報告,桂總司令來了。

     桂正泉總司令曾與馬至堯将軍同屬淮南戰區,曾經彼此照顧一齊度過許多險難時光,憑着他高超的軍政能力,遷移島嶼後今日仍據高職,現在走進大廳,修整的戎裝和胸前的輝煌勳章托出他的威武儀容,衆人不覺都自動地讓開。

     這邊馬将軍急步迎上前來。

     “兄弟高壽了。

    ”桂将軍伸出手。

     “你還是老樣子。

    ”将軍打量幾年沒見面的老戰友。

     “哪的話,怎能不老。

    ”桂将軍熱情地拍着将軍的肩。

     “不老,”将軍也手擁對方,“一點不老!”兩位袍澤彼此環抱,朗朗地齊聲笑起來。

     “想不到這承平時間過得比打仗還快,一晃眼就是好幾年。

    ”桂将軍說。

     “抗戰打日本鬼子也不過八年呢。

    ”将軍說。

     請老戰友在正廳坐好,将軍親自斟上白蘭地。

     “任内一切都好吧?”将軍問。

     “複建工作,人事複雜,比打仗還難。

    ”桂将軍歎口氣。

     說話間,桂将軍身邊已經簇擁來自動引介的人衆了,以後兩人拾起話頭仍時時被打斷。

    這也難怪,平日誰能這麼輕易地見到桂總司令的。

    将軍放棄了與老友一抒舊懷的可能。

     筵席開始了,将軍請桂将軍上座,大家随着紛紛入席。

     先一巡酒,恭祝壽星公長命百歲壽比南山,再互祝健康快樂進步成功。

    然後上菜。

     多麼豐盛的宴席呀,讓我們随意來記述幾道菜式吧——冷盤有遍地錦、水晶肴蹄等,熱炒有碧螺鮮蝦、雙味蝤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