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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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問題,問題是怎樣在那麼多人中間找到惠子。

    ” 謝爾登朝一個戴皮毛帽子的沮喪的老女人吹起口哨。

    她回過頭來,朝他皺了皺眉頭。

     亨利不介意坐在巴士的後面。

    但出于某種原因,謝爾登好像很怨恨這一點。

    他不時地發牢騷,說這裡是西北部,不是南方腹地,巴士司機沒有權利在他和亨利上車的時候用大拇指戳向巴士後部。

    不過,他們還是去了。

    走這麼遠,去一個不了解的地方,已經是潛在的麻煩了。

    坐在最後一排的好處就是,不會有人在他們後面瞪着他們,問問題。

    亨利幾乎陷進了汽車後部的角落裡,望着窗外。

    那些朝後看的眼睛根本無法與謝爾登對視。

     “如果我們到了那裡,沒人願意租地方給我們過夜怎麼辦?”亨利問道。

     “我們會有辦法的。

    我又不是第一次露天睡覺了,你知道的。

    ” 盡管謝爾登态度樂觀,亨利還是有着非常現實的擔憂。

    在所有的日本人從班布裡奇島疏散之前,惠子的叔叔和他的家人曾經想在更靠近内陸的地方重新定居——在那些地方,日本人受到的審查要少一些。

    有的日本家庭被鼓勵自願離開。

    有的人甚至認為這樣做可以阻止監禁。

    問題是,沒有人願意向離開城市的那些日本家庭出售汽油,或者租給他們一間屋子。

    即便确實是空着的地方,也拒絕了他們,或在他們走下汽車的時候,就挂上停止營業的标志。

    惠子的叔叔隻到達了華盛頓州的韋納奇市,就不得不返回,因為沒有人願意給他加油。

    他回到了西雅圖,和其他人一樣,被集中了起來。

     亨利想着要在外面睡覺,慶幸自己帶了多餘的衣服。

    九月帶來了多雨和寒冷的天氣,至少在西雅圖是這樣。

    誰知道每年這個時候的愛達荷州是什麼樣子? 六小時後,他們抵達了瓦拉·瓦拉鎮,這是一個以蘋果園聞名的農場小鎮。

    亨利和謝爾登有四十五分鐘的午餐時間,然後他們就要再次上車,前往雙瀑市——然後再前往愛達荷州的傑羅姆鎮。

    他們認為,從那裡就能去米尼多卡營了。

     剛走上人行道,亨利馬上感覺到了不自在。

    好像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他,還有謝爾登。

    這裡視線所及,沒有一個有色人種,連一個印第安人也沒有。

    亨利本以為在這樣一個以印第安部落命名的小鎮上一定會見到印第安人的。

    事實上,他們遇到的都是沉默寡言的白人,所有的人都好像在留心他們。

    盡管如此,沒有人表現出不友善。

    他們隻是看着他和謝爾登,同時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亨利不安地玩弄着他的“我是中國人”胸章。

    謝爾登說:“我們去找點東西吃。

    不要和他們對視,聽到了嗎?” 亨利知道謝爾登不是西雅圖本地人;他是在塔科馬長大的,但出生在亞拉巴馬州。

    他的父母在他五六歲的時候就帶着他離開了南部,顯然,他看到的已經足夠多了,所以絕不想再回去。

    他仍把成年男子和小男孩稱作“先生”,或者觸一觸帽子,稱呼“夫人”。

    但除此之外,他對南方沒有一點留戀。

    從謝爾登對于瓦拉·瓦拉街上的人的快速反應來看,在伯明翰市他也是這樣做的。

     “我們去哪兒?” 謝爾登看着商店和餐館的櫥窗:“我不知道——也許這裡沒有我想的那麼糟。

    ” “糟,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看吧,你自己就能看出來。

    沒有人真正注意我們。

    我也沒看到櫥窗裡有‘僅供白人’的标志。

    ” 他們沿着街道往前走,擦肩而過的路人好像都注意到了他們,但他們沒有把孩子拉到自己身邊,而隻是向他們揮手緻意。

    這就更讓人困惑了。

     他和謝爾登最終駐足的地方是馬庫斯·惠特曼旅館——它一定是鎮上最高的一座建築——的大門口。

    在那裡能清楚地看到裡面有一個咖啡店。

    “你怎麼想的?”亨利問。

     “這兒一定不錯。

    我們走進去,點一些東西帶走吧。

    ” “打包帶走?” “沒有任何必要去冒險,亨利,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 “有什麼能幫助二位的嗎?”這位年長的紳士一定是從他們身後的馬路過來的。

    他的問題讓謝爾登站得筆直,亨利則躲到了謝爾登的身後。

    “你們二位不是本地人,對嗎?” 亨利緊張地吞着口水。

     “不是的先生,我們隻是路過。

    事實上,我們這就要回我們的巴士去了……” “這個,既然你們已經來到了這裡,不如上去喝杯什麼暖暖身子吧。

    ”亨利看到這個男人扭過脖子,望了望街道盡頭的公交車站,“看上去你們還有點時間。

    歡迎來到瓦拉·瓦拉鎮,希望你們還會回來看我們。

    ”他遞給亨利和謝爾登一個小冊子,碰碰帽子,“願主保佑你們。

    ” 亨利看着他走遠,心裡很困惑。

    這是什麼地方,他好奇着。

    他認為我是日本人嗎?他看看自己的胸章,然後擡頭看謝爾登,他正一邊撓頭,一邊浏覽那本小冊子——臉上是雖然驚訝卻放心的表情。

    那本小冊子來自一所基督複臨安息日會教堂,亨利知道這個組織為被囚禁的日本家庭提供了慈悲慷慨的援助。

    他們自願充任教師和護士。

    原來,這裡有一個更大的會衆群體,甚至有一所私立的教會大學。

     他和謝爾登匆匆地吃了一頓咖啡和烤面包的午飯。

    吃飯時,他們環視周圍,和其他的人做眼神交流。

    并不是每個人都流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有的人甚至也朝他們微笑。

     他們輕松地找到了營地——不過亨利覺得這種方法有點讓人感到黯然。

    和謝爾登在傑羅姆鎮下車後,亨利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一個巨大的标志,上面寫着“米尼多卡戰時再安置中心——18英裡”。

    有許多人在登上卡車和汽車,他們都要去往愛達荷州的第七大城市。

     謝爾登整理了一下帽子:“再安置中心——他們把這兒搞得像是商會在幫助人們建立新家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