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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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用英語——他有一個日本朋友,可她立馬流露出震驚的表情,讓他不得不趕快放棄了這個話題。

    每天都有日本人和菲律賓人來到這裡,為了逃避國内的戰亂或是為了到美國來掙錢,大多數中國父母對于這些人都漠不關心。

    有些中國人對他們沒有好感,但大都不流露出來。

    他的父母不一樣——他每次出門的時候,他們都要檢查他襯衫上的“我是中國人”胸章。

    父親的民族自豪,他的護衛之旗,一直膨脹着。

     送惠子回家時,禮貌的揮手或是偶爾對她的父母說聲“你好”,這已經是亨利能夠做到的全部了。

    他确信父親有辦法發現這一切,所以把自己的造訪減少到了最低。

    可惠子呢,她滔滔不絕地和父母說。

    關于她的朋友亨利、他的音樂愛好,還有想和他今天共進午餐。

     “亨利!”她坐在前面的台階上,揮着手。

    早春已經開始展現新生命的迹象,櫻花開始綻放——街道被兩旁的粉色和白色花朵裝點着,空氣中終于不光隻有海草、鹹魚和平潮的味道了。

     “我也可以是中國人。

    ”她嘲弄着他,指着他的胸章,“好耐唔見。

    ”她說的是廣東話,是“好久不見”的意思。

     “你從哪裡學的?” 惠子微笑着說:“我在圖書館查到的。

    ” “Oaidekiteureshiidesu。

    ”亨利回報了這一句。

     他們互相看着,笑着,不知道說什麼,或者是用什麼語言來說。

    這一刻氣氛有點尴尬。

    然後惠子打破了沉默:“我的家人正在市集上買東西。

    我們和他們會合後一起吃午飯。

    ” 他倆比賽跑過日本市集去和她的父母會合。

    他讓她赢了,這是父親希望他擁有的風度。

    當然,亨利并不知道他們要去的是哪裡。

    他跟着她來到一家日本面館裡——這家面館最近改名為“美國花園”了。

     “亨利,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岡部先生穿着灰色的法蘭絨褲子,戴着一頂帽子,這讓他看上去很像卡裡·格蘭特[1]。

    和惠子一樣,他的英語說得非常地道。

     經理讓他們坐在了窗邊的一張圓桌旁。

    惠子坐在亨利對面,惠子的母親給惠子的弟弟找來了一張幼兒座椅。

    亨利猜他可能隻有三四歲。

    他一直在玩他的黑漆筷子。

    母親溫和地責備他,告訴他那樣做不好。

     “謝謝你每天陪惠子走回家,亨利。

    我們很感謝你這個盡責的朋友。

    ” 亨利不是很确定“盡責”是什麼意思,但岡部先生在這麼說的同時,給亨利倒了一杯茶,所以他想那一定是贊美之詞。

    亨利雙手捧起茶杯,母親教過他,這是表示尊敬的意思。

    他想給岡部先生倒茶,但岡部先生轉動着大理石的旋轉餐台,已經開始自力更生,給自己倒茶了。

     “謝謝你們請我來。

    ”亨利真希望自己在英語課上多用點心。

    十二歲以前,他在家裡是不能說英語的。

    父親希望他和自己一樣,做中國人。

    現在,一切都反了過來。

    可他所說的英語,節奏似乎更接近那些來自中國的漁民,而不太像惠子和她的家人所說的流利的英語。

     “你戴的胸章真有趣,亨利。

    ”惠子的母親以一種和藹的、祖母般的方式觀察着,“是從哪裡得來的?” 亨利伸出手去,蓋住胸章。

    他本打算在過來的路上把它摘下來的,但一路賽跑到餐館來,他就把這事給忘了。

    “是我的父親給我的。

    他說,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要戴着它——真丢臉。

    ” “不,你父親是對的。

    他是個非常睿智的人。

    ”岡部先生說。

     如果你見到他,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你不應該為自己是什麼人而感到羞愧,尤其是現在。

    ” 亨利看看惠子,想知道她認為這場對話怎麼樣。

    她隻是微笑着,在桌子下踢着他,顯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