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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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日本城的原因……是因為這樣做太痛苦。

    ”亨利感到自己的眼睛泛起淚光,但那并不完全是淚。

     有一刻的沉默。

    一個顧客離開茶室,門口的鈴又響起來,打破了三人之間意蘊頗深的停頓。

     “我沒明白。

    首先,如果你父親禁止你去,如果你從沒去過那裡,那麼,去那裡怎麼會讓你感到痛苦?”在馬蒂開口之前,薩曼莎搶先問道。

     亨利看着二人,那麼年輕,那麼俊美般配的一對。

    可他們有太多不知道的東西了。

     “是的,我父親禁止我去。

    ”他歎道,熱切地望向牆上裝在相框裡的日本城照片,“他激烈地抵制任何關于日本的東西。

    早在珍珠港事件之前,中國國土上進行的戰争就已持續十年了。

    作為他的兒子,頻繁出入城市另一側的日本城,這是非常壞的行為。

    對他來說是恥辱……可是,哦,我怎麼能還是去了呢。

    無視他。

    我遠遠地走到了日本城的中心。

    我來到了這裡,我們坐的這裡,這裡都屬于日本城。

    我去了,看到了許多東西。

    很大程度上,我一生中最好和最壞的時光,都是在這條街上度過的。

    ” 亨利能看出兒子眼中的困惑,或者更不如說是震動。

    這麼多年過去,馬蒂已經長大成人,他早已假定亨利和祖父是一樣的人:一樣狂熱,熱衷傳統,熱衷故土;對于鄰人,特别是日本人,充滿了敵意;緊緊抓着從戰争年月留下來的感受。

    兒子連想都沒想過,亨利對于傳統的極度熱情、他的那些乏味的舊式的習慣,有可能是出于另外的原因。

     “這就是你邀請我們到這裡喝茶的原因?”馬蒂問,他話音中的焦躁好像緩和了,“為了告訴我們關于日本城的事情?” 亨利點點頭表示肯定,然後又說:“不。

    ”糾正了他自己,“事實上,我很高興薩曼莎的發問,因為這讓其他的部分變得容易解釋一些了。

    ” “其他的什麼部分?”馬蒂問。

    亨利認出了兒子眼中的神情。

    這讓他想起了他與自己的父親在多年前那些艱難的、欲說還休的對話。

     “我可以讓你們幫我——在地下室裡。

    ”亨利站起來,拿出錢包。

    他放了一張十美元的鈔票到桌上為茶買單,然後走上連接茶室和旅館大堂的、還在修繕中的樓梯。

    “你們要跟來嗎?” “去哪兒?”馬蒂問道。

    薩曼莎抓起他的胳膊,拉着他一道跟了上去。

    他的困惑和她的興奮與期待相映成趣。

     “等我們到了那裡,我就會解釋。

    ”亨利帶着克制的微笑說道。

     他們一道穿過裝飾派藝術風格的磨砂玻璃門,來到巴拿馬旅館鮮豔的大堂裡。

    這裡聞起來滿是塵灰而且潮濕,但感覺很新。

    亨利摸了摸剛剛噴過砂并且密封起來的磚,經過掃了又擦,擦了又掃,那上面幾十年來脫落的漆皮和塵灰都去掉了。

    現在和亨利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從華麗的窗戶往裡偷看的時候一樣了。

    旅館又恢複了原貌,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也許,他也并沒有什麼改變。

     亨利、馬蒂和薩曼莎順路走進巴拿馬旅館的臨時辦公室,和佩蒂森太太打了個招呼。

    她在打電話——和某個建築商或是承包商在協商。

    她的桌上到處都是圖紙,讨論的是修繕的細節,好像說的是不想改變,說的是想讓旅館恢複原來的樣子。

    顯然,這樣的建築一般要麼拆除,要麼改造成昂貴的公寓。

     從過去和佩蒂森太太的幾次對話中,亨利已經知道她不想這麼做。

    她想恢複巴拿馬旅館過去的榮耀,盡可能保留原來的結構,大理石的大衆浴池,簡單的房間,和她複原那個茶室是同樣的思路。

     亨利簽了字,低聲說:“我們要去地下室。

    這次我帶來了幫手……”他指指他的兒子和準兒媳。

     她點點頭,繼續和電話裡說着話,朝他們揮揮手。

     在走下古舊的樓梯的時候,馬蒂再次變得焦躁起來:“呀,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老爸?” 亨利一直跟他說:“等一下就知道了,等一下就知道了。

    ” 穿過那扇沉重的、鍊條生鏽的門,亨利帶着他們來到了地下室的儲藏間。

    他輕彈了一下燈的開關,那些臨時懸挂的繩子上的燈泡噼噼啪啪亮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薩曼莎用手劃過那些滿是塵土的箱子堆和舊盒子堆,問道。

     “我想,這是一個博物館。

    不過,它自己還不知道這一點。

    現在,它是一個來自你們出生之前的時光膠囊,”亨利說,“戰争期間,日本社區的人被疏散了,也許,是出于他們的安全考慮。

    他們隻有幾天的時間準備,然後就被強制送去了内陸的拘禁營。

    當時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