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尼克的父親為何變成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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虱子毛毯的男孩,那時也十八九歲了吧,像那些印度人冷眼旁觀我們這一族宿命必然爆發的自毀疾病!無細胞膜無細胞質隻有一組RNA密碼侵人宿主細胞即占領計算機中控室的濾過性病毒,無需成本以騙術幻術魔術讓宿主啟動生産線為它們繁殖後代。

    這麼精巧卑鄙的設計卻因基因密碼某個緻命性錯誤,使它們在狂歡尖笑的瘋狂複制中,數量失控,塞爆整個宿主體内,越過生命極限,它們的後代把每一顆細胞全嚼吃一空,等宿主終于腸破肚流或敗血衰竭死去,群聚于此的整個病毒帝國同時集體滅亡。

     圖尼克的祖父說他原本就預告這死亡紀事,隻是他推估所謂的滅亡至少也等四五代之後吧?誰想竟就發生在他還在場的第二代身上。

     他的大兒子,圖尼克的父親,爰上了一個窯子裡的姑娘,喚,那連窯子都稱不上,就是逃難隊伍之中的一對母女,那個母親頗有姿色,還受了點新教育,逃亡中和丈夫失散了,帶的盤纏也不夠,随大夥到了孟買落腳後,自然就走上那個年齡那種命運女人最後得走上的那一步。

    她在賃租的破陋小屋裡接客,以養活自己和唯一的女兒。

    當然,客人都是當初一路相伴翻山越嶺生死患難的這些男人,不是各有妻小就是連自己溫飽亦顧不上的天涯淪落人。

     這原該是個溫暖的故事,孤獨的男人們,不幸的女人,暗室裡的女體布施交換支撐活下去的口糧。

    但圖尼克有沒有從祖父那隐晦氤氲的描述中,聽出一些蛛絲馬迹,強壯雄性的父親帶着猶是青少年骨架的兒子,到那間黴濕混着花露水氣味的陰暗小屋進行成年禮。

    不,不僅僅是父子同禦一女,這個病恹恹臉色蒼白的女人是這一帶所有流亡男子漢們共有的資産。

    她是儀式本身。

    那個濕暖如洋菜凍的肉穴裡有所有父執輩精液的臭味。

    那個臭味就是你要記得并附着在自己身上一輩子的味道。

     故事至此變得淫猥又莊重,暴亂又安靜。

    圖尼克的父親裸着處男小臀加入一群顔色較濃稠暗黑的男體,騎上了那母親美麗又腥臭的胯下。

    他變得流連忘返于那破敗小屋,但原因卻是他愛上了那個年紀隻差他幾歲的女兒。

     很多時候,由于悲慘,或是對于貧困的缺乏理解,我們總把置身那些充滿潮濕床單黴味、土牆根處簇長着潔白菇蕈,髒污的地面分不清晃動的黑漬是床櫃遮光暗影或是肆無忌憚大批爬行的印度紅蟻,在這樣密室裡赤裸交纏的男女身體,想象成最原始動物性的交媾,仿佛他們大腿根處的欲望之端,就像他們喉頭上方的口腔,因為貧困饑餓而無有尊嚴,馊掉的米湯、布滿綠黴的餅子、長蛆的肉,用污黑的手指往那囫囵咀嚼的洞裡塞,食物的殘屑和油汁沾滿原該用以表現精緻文明的臉,所以讓腐敗的食物沾糊在臉上,甚至把那原該深藏在口腔裡的暗紅舌頭像蜥蜴那樣伸出,繞着嘴緣四周舔一圈——這一切皆代表文明的堕落。

    原該用來表情達意的臉孔被亵渎冒犯了,它們被它們卑賤的主人當作屁股一樣不在乎地沾滿深褐色的污汁。

     在我們的想象裡(至少是圖尼克的想象),那對母女正是悲慘地被那些文明早在噩夢般的長途逃亡中拋棄的異鄉人包圍着,像動物那樣輪流扒光衣服便騎上那母親打開的雙腿,在祖父撲朔暧昧的描述中,并沒有提到那母親有沒有讓乳房初隆、經血猶新鮮無有腥味的女兒也投入這動物性的集體男人肉體祭獻。

    如果有,那暗影中的無言劇烈動作更是小說難以介入的原始悲慘:也許母女隔牆在不同的床上,同樣的黑糊糊的一組男人,各自把破舊的床闆搖得咯吱咯吱價響,那兩張茫然瞪着爛木屋梁的臉,除了基因序列控制着不同的時鐘而顯露出年輕與衰老的不同皮膚、牙齒、眼珠、頭發,幾乎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而那些被他們原鄉、祖先的曆史、土地、族類甩離出軌道之外而成為永恒無主鬼魂的男人們,似乎也很難區分他們之間的差别。

    當然這些男體之間像麻将洗牌藏着一對父子,圖尼克的祖父和圖尼克的父親。

     當然這樣的想象極可能是錯的,誰說那樣陰暗悲慘的貧陋小屋裡必然沒有文明,沒有一絲幽微的屬于人的慈悲與溫暖?沒有枕畔的細碎私語,流淚傾訴自己的故事,坐在床畔吸着印度草葉卷煙時羞澀将逃難時母親縫在他衣兜裡的金戒指塞給剛剛用豐饒金光的極樂撫慰他如同停屍間裡結冰的身體和靈魂的女人?誰說在那樣蒼蠅停滿沾着男人精液的濕毛巾、褪下的褲衩因為這些羅漢腳乏女人照料而始終帶着一種洗不去的尿酸味,或是他們之間傳來傳去的足癬、狐臭或在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