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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乳房,她們溫暖如山澗小溪的腔體。

    近距離的,眼神迷離,不嫌惡地銜着你那醜怪物事的,讓人心碎的美麗臉…… “所以喽,你也是安徽無為人?” 他險險吓了一跳。

    他不記得上一次他們曾提及此事,她的身世。

    她們一家的身世,或他自己的身世。

     其實我是……酒館裡交換着的,在滿口混酒揮發的惡臭和煙霧缭繞間炫耀的怪奇故事。

    但我們這一代還能從自己身上釆集出什麼吓人身世呢?不外乎是報紙、電視新聞、八卦雜志…… ——我跟你說噢,前幾天,有個北歐女人在一瓶産自土耳其的西紅柿醬裡發現一個疑似男人“那話兒”的東西。

    不過她比她的丈夫和小孩幸運多了,她可以在招呼他們吃完後,自己開始用餐,把西紅柿醬塗在面包前,才發現這個器官。

     ——天啊,真夠惡心的! ——真的,不是我亂編的。

    報紙上連那土耳其西紅柿醬的牌子都寫出來,你看,叫做G-o-d-e-g-a-a-r-d-e-n,看我還拼得出來。

     ——前兩天,還有個新聞,兩年前,美國不是有一艘哥倫比亞号宇宙飛船,在重返大氣層時爆炸,七個航天員當然全炸成焦黑碎塊,裡頭不是還有一個以色列航天員拉蒙?前幾天,他們德州的田野,發現了這位拉蒙先生的日記手稿,居然沒被烈火燒盡,從六萬米高空飄落下來,經過這許久的日曬雨淋才被人發現,你說這奇不奇了? ——媽呀,那不是天書下诏?不曉得他那手稿上寫些什麼? 其實我是……他說,不曉得為何淚眼汪汪,其實我是一個西夏人。

    當一聲,女孩面前半瓶威雀十二年份威士忌翻倒。

    奇怪的是那像是一個沒有完成的仰頭大笑的動作。

    但她的臉上平靜沒有任何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他們倆同時站了起來,女孩利落地拿抹布擦去那暗黑中僅像影子晃動其實并無實體的深湛物事。

    他們的四周彌散着一種強烈刺鼻的氣味,像小學保健室裡,護士将針戳進他手臂前,用酒精棉花塗抹在他皮膚上那種冰涼又不真實的氣味。

    一種細小又尖銳的恐懼,有一管怪顔色的液體,被真空唧管慢慢、慢慢推送進你的身體裡。

    圖尼克,你叫圖尼克是吧?女孩的嘴角這時才上揚輕輕拉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在這個旅館裡,來來去去進出我們店裡的客人,可以說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有:有日本黑幫老大和台灣小歌女一夜情的私生子;有華青幫的ABC,有中巴(巴西)混血;有從母姓的外省老兵和年齡小五十歲的原住民小母親的第二代,有假婚或被人蛇偷渡來台卻躲在我們店裡陰暗角落瞄客人的哈爾濱姑娘湖北姑娘或川娃兒;有一次還有一個港仔勾着一個讓整屋子女孩全黯然失色的美麗貴婦進來,她的手臂上挂着正牌的LV,後來問起,女孩說父親是新疆維吾爾族,母親是香港人,七0年代愛國從軍熱遷回祖國,後來她是以烈屬身份申請赴港;極難得極難得會跑進來一兩個穿着蹩腳西裝,混充大人買酒喝的,我們那些越南新娘印度尼西亞新娘老撾新娘生的英俊男孩……我的意思是說,在這個店裡,不乏這些不同年代不同原因胡亂遷徙東突西竄的人們,像不負責任的花卉(對不起我妹妹的新名字叫家卉不叫家奔)專家亂實驗各種花粉傳播後,留下的叫不出名字的新品種,我們這裡多的是他們生下來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悲傷故事,像好萊塢電影裡那些亂組合廢棄零件的拼裝機器人墳場。

    有時我覺得我是在上地理課哪。

    世界大不同,我真的去買了一張大地圖。

    一九三0年代,我外祖父就是搭香蕉船從高雄港到橫濱港,一九五五年我父母從大陳島一江山随撤守國軍來台,一九六0年代我母親從馬來西亞跳機到台灣來打工,或是祖父是“反共義士”外祖父是台灣“總統”,從這裡到那裡,他們真的在地圖上比給我看那些眼花缭亂的遷移路線和航道呢。

     總之我并不讨厭這些超現實主義的胡說八道。

    但你知道我剛剛怎麼想的嗎?我想這難道是一種最新的時髦玩意嗎?比刺青,在你的私處嫩肉打洞,或在那些MSN視訊網絡上對着攝影機紅燈向一個陌生人淫聲浪叫地自慰,甚至,好吧,比削去下巴骨、墊軟組織在鼻梁、隆乳、抽脂這些整形手術,甚至把男人的老二切掉塞進一條人工陰道和塑膠尿管……都要時髦的遊戲嗎?我們這些老靈魂,這些被詛咒天譴嘗遍人間激爽卻死不掉的橡皮人,玩膩了自己的身體,開始玩起祖先的精液和經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