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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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轉過身:“現在,在我左邊,你們看到的是一隻空箱子,但是我們設想裡面有一位女神,一位貞潔女神,我們誰也沒有見過她,今後也永遠不會見到。

    我們稱她為看不見的阿斯塔蒂。

    我可以肯定,憑你們的文學修養,可以猜出她的含義。

    通過她,你們也可以猜出我們這些卑微的科學家的意圖。

    ”他清了清嗓子,“坐在空箱子旁邊的是約瑟夫·哈裡森博士,我在愛達荷大學的同事,他對城市黑人具有代表性的神經官能症做了極為出色的研究,其研究成果《黑人和白人的思想》,你們可能聽說過。

    ”喬站起來,随便揮了一下手。

    下一個是“安東”。

    “再過去是海因裡希·邁耶博士,目前在維也納工作。

    再過去是莫裡斯·康奇斯太太,我們許多人都知道,她對戰時難民兒童心理創傷效果進行過傑出的調查。

    我說的當然是芝加哥學院的安妮特·卡紮尼安博士。

    ”我故意裝出不驚奇的樣子。

    我覺得這個博士更應該是“觀衆”席中某一個探身看“瑪麗亞”的人。

    “坐在康奇斯太太旁邊的是奧爾堡大學的普裡瓦特多曾特·索爾瓦德·喬根森。

    ”“校官”站起來點了一下頭。

    “再過去是瓦尼沙·馬克斯韋爾博士。

    ”莉莉擡頭看了我一眼。

    她戴一副眼鏡,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我的目光又回到老人身上。

    他望着他的同事。

    “我想,我們大家一定都知道,今年夏天我們艱巨複雜計劃中的臨床實驗部分取得圓滿成功,很大程度上應該歸功于馬克斯韋爾博士。

    馬庫斯博士最有天賦的學生到我們愛達荷大學來的時候,曾向我們介紹過她的發展前景。

    我想說的是,她最完美地實現了我對她的期望。

    我有時遭到指責,說我對我們這一行中的女性要求太高了。

    但是現在我可以說,馬克斯韋爾,我這位迷人的年輕同事瓦尼沙,證明我一貫的信念是正确的:總有一天,我們所有偉大的精神科實踐醫生(相對我們這些搞理論的精神病專家而言)都将是夏娃的性别。

    ”掌聲響了起來。

    莉莉低頭望着面前的桌子。

    掌聲停息之後,她望着老人低聲說:“謝謝你。

    ”他又向我轉過身來。

     “你們看到的這些學生是奧地利和丹麥的研究生,他們分别來自邁耶門下和奧爾堡大學。

    我想我們應該全都會講英語吧?”有人說會。

    他溫和地對他們微笑,拿起玻璃杯呷了一口水。

     “好吧,于爾菲先生,現在你一定已經猜出了我們的秘密。

    我們是一個國際心理學家組織,純粹由于我年長的緣故”——有兩三個人搖頭表示不同意——“榮幸擔任該組織的領導職務。

    由于種種原因,我們大家特别感興趣的研究方向需要有非志願者作為實驗對象,他們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實驗對象。

    我們在行為理論方面分别所屬的學派,彼此有很大的分歧,但是對這一項實驗的性質的看法卻是完全一緻的:實驗對象不應該知道實驗的目的,而且這種狀态應該保持到實驗結束。

    但是我可以肯定,當你能冷靜下來進行回憶的時候,你會發現你自己能從我們表面所做的事情中推斷出我們的部分目标。

    ”大家都笑了。

    “好。

    這三天來我們一直讓你處于深度睡眠狀态,我們從你身上得到的材料很有價值,确實非常有價值。

    因此,我們首先要對你表示贊賞,你走過了我們為你設置的所有奇特迷宮,表現始終正常。

    ” 他們全體起立向我鼓掌。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看到莉莉、康奇斯和學生們都在鼓掌。

    我豎起手腕成環狀,對他們做了個雙重V字形手勢。

    老人顯然對此困惑不解,因為他轉身低頭問康奇斯是什麼意思。

    掌聲逐漸止息。

    康奇斯轉身問愛丁堡的女博士。

    她講話帶有濃重的美國口音。

     “這個手勢是‘該死’或‘操你媽的’等粗話的視覺同義語。

    ” 這個解釋似乎引起了老人的興趣。

    他重複我的手勢,認真觀察自己的手。

    “丘吉爾先生不是也……” 莉莉向前探出身子說:“表達這個意思的是向上的動作,克雷奇默爾博士。

    丘吉爾先生的勝利手勢,手是倒過來的,而且是靜止的。

    我在《古典文學中的肛欲期——性愛隐喻》的論文中提到過這個問題。

    ” “啊。

    對了。

    我想起來了。

    對,對。

    ” 康奇斯對莉莉說:“看來他對我們的意圖不理解,生氣了。

    ” 莉莉說:“正是如此。

    ” 溫梅爾——喬根森向前探身,用濃重的德國口音說:“真的跟那個戴綠帽子手勢有聯系嗎?”他把手指尖放在自己頭上。

     “我曾經提出過,”莉莉說,“我們可以認為,侮辱之中有閹割動機,企圖貶低羞辱男情敵,最後當然可以和嬰兒階段的不正常依戀及伴随而生的各種恐懼聯系起來。

    ” 我收縮肌肉,把兩條腿緊緊夾在一起,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盡可能從這一切非理性之中推斷出理性的看法來。

    我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他們是心理學家。

    他們永遠不敢冒險把真實姓名告訴我。

     另一方面,他們一定十分善于臨時胡謅莫名其妙的行話,因為我打出手勢之前沒有給他們任何預示。

    難道有嗎?我的腦子動得很快。

    他們需要我的手勢來提示他們的對話内容,而這個手勢又恰好是我多年沒有用過的。

    但是我記得曾經聽說過,一個人經過催眠之後,可以以一個預先暗示過的信号為基礎,指使别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這事倒是不難。

    當他們對我鼓掌的時候,我就覺得非做那個手勢不可。

    我必須謹慎從事,不要不加考慮莽撞行動。

     老人制止了進一步的讨論。

    “于爾菲先生,你那意味深長的手勢使我想起了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到這裡來和你見面的目的。

    我們當然知道,你至少對我們當中某些人充滿了深深的憤怒和仇恨。

    我們已經發現的一些受壓抑的材料顯示出不同的情況,但是正如我的同事哈裡森博士說的,‘我們主要關心的是我們認為與我們的生活有關的事情。

    ’因此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讓你來對我們進行審判,這就是我們把你放在法官寶座上的原因。

    我們不讓你說話,是因為在判決的時刻到來之前,公正應該是無聲的。

    但是在我們聆聽你對我們的判決之前,你必須允許我們再補充一個對我們自己不利的證據。

    我們真正的正當理由當然是進行科學研究,但是我曾經解釋過,我們一緻認為,按照規範的臨床實踐的要求,我們是不能以此為借口的。

    我們準備了一份有關你的情況的報告,其中有一部分不是把你作為實驗對象,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

    現在我要請馬庫斯博士宣讀一下。

    馬庫斯博士,請。

    ” 來自愛丁堡的女人站起來。

    她大約五十歲,頭發花白,理成童式短發。

    不塗口紅。

    她那張臉看上去嚴厲、聰明,有幾分像女同性戀者,仿佛對傻瓜特别缺乏耐心。

    她用好鬥而單調的聲音開始宣讀,大西洋兩岸的腔調她兼而有之。

     “我們一九五三年實驗的對象屬于半知識分子内向型一類。

    他的人格模式雖然非常适合我們的要求,但是他沒有其他附帶的興趣。

    他的生活方式的最重要特征是消極:缺乏社會内容。

     “這種态度的動機來自沒有完全解開的戀母情結。

    實驗對象表現出對權威,尤其是男性權威既恐懼又惱火的典型症狀,同時伴有常見的基本症候群:對女人持矛盾态度,既把她們當作自己的欲望對象,又認為她們背叛了他,因此便對她們進行報複和反背叛。

     “時間不允許我們對實驗對象離開母親的子宮和乳房所産生的特定心理創傷進行調查,但是他身上逐步形成的代償機制在所謂的知識分子當中十分常見,因此我們幾乎可以肯定,他脫離母親的乳房時曾有一段時間焦慮不安;而且由于他父親在軍旅生涯中經常出現緊急事務,他很早就認同了父親的男性分離者角色——在我們的實驗中,康奇斯博士就是這樣一個角色。

    實驗對象一直不能接受口欲滿足和母親保護的喪失,這就使他在感情問題上和整個生活中采取了自體性行為的态度。

    他和阿德勒所描繪的無兄弟的人格特征相吻合。

     “實驗對象已經在性和情感方面對不少年輕女人構成侵害。

    據馬克斯韋爾博士分析,他所使用的方法是強調并展示自己的孤寂和不愉快,簡言之,就是扮演一個尋找失去的母親的小男孩角色。

    他用這種方式激發出受害者被壓抑的母親的本能,然後用半亂倫的無情手法對這種本能加以利用。

     “在他的心目中,上帝是父親式的人物,他以一種挑釁的态度拒不相信上帝。

     “他不斷把自己置于孤立的環境之中。

    他想解決和母親分離時産生的焦慮,隻好把自己變成叛逆者和局外人。

    他這種追求孤立的潛意識傾向,是想為自己侵害女人找到一個正當理由,同時也為自己脫離不利于實現自我滿足基本需要的群體辯解。

     “實驗對象的家庭背景、社會地位和民族背景都無助于他自身問題的解決。

    他出身于一個軍人家庭,由于父親實行專制統治,家裡有許多禁忌。

    在他的國家裡,他的地位相當于職業中産階級,也就是茲維厄曼所說的技術資産階級,他當然會頑固堅持這樣的統治。

    實驗對象有一次對馬克斯韋爾博士報告說,‘我在整個青春期不得不過兩種生活。

    ’這是一個外行人對由環境引起,最終自覺誘發的類精神分裂的生動描繪。

    用卡倫·霍妮一句著名的話來表述,就是‘把瘋狂當作一種潤滑劑’。

     “實驗對象離開大學之後,把自己置身于一個他無法容忍的環境之中——一所昂貴的私立學校,那可是個為社會培養他所痛恨的父權統治和專制統治意識的地方。

    後來他理所當然會覺得自己非離開學校、非離開自己的國家不可,于是成了一個流亡者,但是他又再次選擇了一個肯定會為他提供他所需要的敵對因素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