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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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乳房之間。

    白色的尖腦袋上長一對杏眼,仿佛向上凝視着天花闆。

    看了前面幾個咄咄逼人的病态之人以後,見到這個集魚、女人、鳥三者于一身的形象,覺得特别美麗,特别溫柔。

    在其向上延伸的脖子上,我看見兩個小洞,那是面具後面真人的視物孔。

     還有四個位子空着。

     下一個人可以說是老朋友了,埃及神話中的豺頭人身神,警覺而兇殘,輕巧自如地走向自己的位子,是黑人的步态。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披一件黑鬥篷,上面有各種白色的占星術和煉丹術象征圖案。

    他頭上戴一頂帽子,帽舌有一碼高,很寬的張牙舞爪的帽檐,後面垂下來一條黑色飄帶把頸部遮住。

    他的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拿一根白色長拐杖,上面纏繞着一圈東西,那是一條把蛇尾伸進嘴裡的蛇。

    他臉上戴着深黑色面具。

    我知道他是誰,我認得那對閃閃發亮的眼睛和那張毫不寬容的嘴。

     中間還空着兩個位子。

    一時沒有人出場。

    桌子後面的人全都擡頭盯着我,一動不動,鴉雀無聲。

    我回頭看看兩名衛兵,他們一副軍人模樣,眼睛直視前方。

    我聳聳肩。

    我真希望能打個呵欠,煞煞他們的氣焰,讓他們安分些,同時也顯顯我的威風。

     白色走廊裡出現了四個人,擡着一頂黑轎子。

    轎子很窄,看上去像一具豎起來的棺材。

    兩側和前面都有布簾遮着。

    前面的木闆上畫有白色的象征圖案,和我寶座上方的一樣:一隻有八條輪輻的輪子。

    轎子頂上是一頂黑色的像羅馬教皇的三重冠冕,每一重冠冕上的齒端都是一輪新月。

     四個轎夫都穿黑色工作服,頭戴奇形怪狀的面具——黑白的巫醫臉,每個人的頭頂上都有一個垂直的大十字架,有一碼多高。

    十字架上的兩隻手臂和軀體末端不是齊整的,放射出一些黑色破布條或酒椰葉纖維,看上去像燃燒着的黑色火焰。

     他們沒有直接走到桌子中央,而是擡着棺材式的轎子繞房間一周,仿佛它是聖餅,是純潔的聖物。

    他們從左側繞到我的寶座前,在我和桌子之間稍停,讓我看清轎子側闆上白色的新月,那是阿爾忒彌斯——狄安娜的象征。

    接着經過右側又回到門邊,最後到桌子旁邊。

    轎杆被從底座上抽去,轎廂被扛到前面的中央空位上。

    在整個過程中,其他所有的人仍然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我。

    黑衣轎夫走到火把旁邊站定,有三支火把已經滅了,屋裡的光線變得暗淡。

     第十三個人物出場了。

     他穿的是一件拖地白長袍,與其他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唯一的裝飾是寬松的袖口鑲了兩道黑邊。

    他手戴紅手套,執黑手杖。

    他有一個黑山羊頭,那是一個真的羊頭,當成了帽子戴,從肩膀上高高聳起,真正的臉可能被又濃又黑的胡子遮住了。

    後彎的大羊角是自然色的,假眼珠是琥珀色的。

    唯一的裝飾是在兩隻羊角中間插了一根很粗的血紅蠟燭,而且還點上了。

    我十分渴望自己能說話,因為我非常需要用大聲喊叫來揭露他們的陰謀,喊出青春活力,喊出健康強壯和英國人的氣勢來。

    “我猜,是克勞利先生吧!”但是我隻能在自己的膝蓋上畫十字,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實際上并非如此。

     羊頭人像撒旦一樣,擺出一副群魔之首的架勢走出來,我以為下一步大概是要做黑色彌撒了,并為此做好了思想準備。

    也許會把桌子當作祭壇。

    我看出他是在嘲弄傳統的基督形象。

    手杖代表牧師的曲柄杖,黑胡子代表基督的棕色胡子,血紅的蠟燭是對光輪的一種亵渎性模仿。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那一長排黑色傀儡從地闆上擡起眼來望着我。

    我一個個看過去:牡鹿頭魔鬼、鳄魚頭魔鬼、吸血鬼、矮胖魔鬼、鳥形女人、魔術師、棺材般的轎子、羊頭魔鬼、豺頭魔鬼、男醜角骷髅、稻草人、阿茲克特人、女巫。

    我發現自己正在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又回過頭去看了看我那兩位不可思議的衛兵。

    嘴巴被塞得太久了開始發疼。

    後來我發現,低下頭來看講台底下可以舒服一些。

     這種情況可能持續了一分鐘。

    又有一支火把停止了燃燒。

    羊頭人舉起手杖,在空中停留了一下,然後裝腔作勢地把它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但是手杖被什麼東西挂住了,因為從演員的台上動作看,桌上有一個小鈎。

    他一放好手杖,馬上像祭司一樣舉起雙手,但是他的手指是魔鬼的觸角。

    他指向我後面的各個角落,兩名衛兵立即走向探照燈。

    整個房間突然大放光明,全場靜止不動片刻,接着大家一起動了起來。

     像演員突然離開舞台一樣,我面前的一整排人開始動手取下面具,脫去服裝。

    站在火把旁邊頭頂十字架的那些人轉過身,取下火把,魚貫向門口走去。

    但是他們到了門口不得不停下來等候,因為外面有一群大約二十個年輕人正要進來。

    他們穿着便服,懶懶散散地走進來,并不講究秩序。

    有些人手上拿着文件夾和書本。

    他們保持靜默,迅速走到我右側的分層長凳上就座。

    拿火把的人消失在門外。

    我看了看剛進來的年輕人,都是學生模樣,很聰明,像德國人或者斯堪的納維亞人,其中有一兩個年齡較大,還有三個是女性,但是他們平均年齡隻有二十出頭。

    有兩個男的在中央山脊發生的事件中我曾經見過。

     與此同時,桌子後面的一排人都在卸裝。

    亞當和我的兩名衛兵忙前忙後幫助他們。

    亞當把貼有白色标簽的紙闆文件夾放在每一個位子上。

    填充起來的貓取走了,手杖和一切随身物品也全都拿走了。

    他們動作敏捷利索,是精心排練過的。

    這些人一個接一個露出本來的真面目,我的目光不停地掃視着他們。

     最後一個進來那個羊頭人是個老人,蓄着修剪整齊的白胡子,一雙深灰藍的眼睛,有點像史末資。

    他和其他人一樣,有意不看我,但是我看見他對身邊的占星家兼魔術師笑,那人就是康奇斯。

    康奇斯旁邊,鳥頭孕婦後面,是一個身材苗條的中年婦女。

    她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衣服,看樣子像是女校長或者做生意的。

    豺頭喬穿深藍色衣服。

    令人吃驚的是,骷髅脫去服裝後,現出來的竟是“安東”。

    波希筆下的矮胖妖魔卸裝後,出來的是另一個老人,和善的臉,戴夾鼻眼鏡。

    稻草人是瑪麗亞。

    阿茲特克人是德國校官,在中央山脊事件中他扮演溫梅爾。

    吸血鬼不是莉莉,而是她的姐姐,手腕上沒有傷疤。

    她穿着白上衣、黑裙子。

    鳄魚是年近三十的男人,稀疏的胡子很有藝術性,是希臘或意大利人。

    他穿的是西裝。

    牡鹿頭又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個子很高,像猶太人,很斯文,大約四十歲,曬得很黑,有點謝頂。

     桌子最右邊的女巫是莉莉,穿長袖高領白色毛料連衣裙。

    我看見她用手摸了摸頭上盤得一絲不苟的發髻,然後戴上一副眼鏡。

    她低下頭來聽她身邊的“校官”對她低聲耳語,聽完點點頭,打開了面前的文件夾。

     隻有一個人還沒有現原形:棺材式的轎子裡坐的到底是誰? 坐在我對面一排長桌子後面的人看樣子都很正常,他們都在翻文件,并開始朝我這邊看。

    他們的臉上表現出興趣,但是沒有同情。

    我睜大眼睛看朱恩——羅斯,但是她看我卻是毫無表情,仿佛我是一尊蠟像。

    我最希望朱莉能看看我,可是當她真看我的時候,目光卻是茫然的。

    從她的行為舉止看,她在這個經過精心遴選的團隊裡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成員,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長桌末端,也說明了這一點。

     最後,白胡子修剪整齊的老人站起來,聽衆中的竊竊私語聲立即靜了下來。

    “委員會”其他成員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看見一些“學生”,但不是很多,打開膝蓋上的筆記本,準備做記錄。

    白胡子老人透過金框眼鏡把我端詳一番,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于爾菲先生,你一定早就得出結論,認為自己落在了一群瘋子手裡,更糟糕的是,這一群瘋子還是施虐狂。

    我想,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你介紹給這一群施虐狂瘋子。

    ”有些人偷笑。

    他的英文講得很好,但是有明顯的德國口音。

    “但是首先我們必須讓你恢複正常狀态,我們自己已經這樣做了。

    ” 他靜悄悄地對我的兩名衛兵做了個手勢,他們已經又回到我身邊來了。

    他們熟練地解下玫瑰花邊的白綢帶,把我的衣服拉回到正常的位置上,揭去貼在前額上的黑色膏藥,把我的套衫翻過來,甚至把我的頭發往後梳,但是塞口物還留着。

     “好。

    現在……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

    我是弗裡德裡希·克雷奇默爾博士,以前曾在斯圖加特工作,現在是美國愛達荷大學實驗心理學學院院長。

    坐在我右邊的是巴黎大學的莫裡斯·康奇斯博士,大家都認識。

    ”康奇斯站起來,對我點了個頭。

    我對他怒目而視。

    “康奇斯右邊是瑪麗·馬庫斯博士,現在任教于愛丁堡大學,以前曾在紐約威廉·阿蘭森·懷特基金會工作。

    ”這位職業婦女側了一下頭。

    “在她右邊是馬裡奧·查爾迪·米蘭教授。

    ”他站起來鞠了個躬。

    他的長相簡直就像一隻和善的小青蛙。

    “再過去那一位是迷人又很有天賦的年輕服裝設計師瑪格麗特·馬克斯韋爾小姐。

    ”“羅斯”冷淡地對我敷衍一笑。

    “在馬克斯韋爾右邊,你們看到的是揚尼·科托波羅斯先生,他是我們的舞台監督。

    ”留胡子的男人對大家點頭示意。

    然後高個子猶太人站了起來。

    “現在給大家鞠躬的是斯德哥爾摩女王劇院的阿恩·哈爾伯斯特德特,他是我們的編劇兼導演。

    我們隻能稱得上是這種新型戲劇的業餘愛好者,我們的……複雜演出計劃取得成功和預期的美學效果,主要應歸功于他、馬克斯韋爾小姐和科托波羅斯先生。

    ”康奇斯帶頭鼓掌,“委員會”其他成員,學生也跟着鼓起掌來。

    甚至我背後的衛兵也參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