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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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全都穿深色褲子、黑色圓翻領短上衣——他們來得很快,我一時完全處于麻木狀态,隻剩下本能,一把抓過床罩遮羞,根本都沒有時間做其他的事。領頭的是喬,就是那個黑人。我還沒來得及喊叫,他已經向我撲過來了。他用手粗暴地捂住我的嘴,我覺得自己被他的力量和重量鎖住了。一定有另外一個人把床邊的燈又打開了。我又看到了我認識的另一個面孔:上一次見到他是在山脊上,當時他穿的是德國軍服,扮演安東。第三張面孔是金發海員的,前一個星期日我在布拉尼見過兩次。在喬的重壓之下,我一邊掙紮,一邊還想再看一眼朱莉——我仍然認為這不過是一場噩夢,就像一本書産生了荒唐的裝訂錯誤一樣,一部勞倫斯的小說,剛翻過一頁,卻變成卡夫卡的作品了。但是我隻看到她離開房間時的背影。有人在那裡迎接她,還用手臂摟住她的肩膀,仿佛她剛從一場空難中死裡逃生,把她拉走了。

    我開始拼命反抗,但是他們顯然早有所料,把繩圈都準備好了。不到半分鐘,我就被捆綁起來,趴在地上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對他們破口大罵,但心裡肯定是想罵的。我的嘴被塞住了。有人用床罩把我蒙起來。我使勁扭頭往門口看。

    門口又來了一個人:康奇斯。他和其他人一樣,穿了一身黑衣服。火焰、魔鬼、地獄。他走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臉上毫無表情。我對他怒目而視。我把仇恨一股腦兒發洩在他身上,竭盡全力想發出一些讓他聽得懂的聲音。我突然回想起戰争中的那一幕: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裡,仰面朝天躺着一個人,已經被閹割過了。我蒙受如此奇恥大辱,欲怒不能,雙眼憋出了眼淚。我終于意識到朱莉看我最後那一眼像什麼了。像一個外科醫生的目光,剛成功地做完了一次難度很大的手術,脫下橡皮手套,仔細察看剛縫合好的傷口。審判,火刑……他們全瘋了,一定是瘋了,最邪惡、最無恥、最堕落的是她……

    “安東”把一個打開的小盒子送到康奇斯面前。他取出一支皮下注射器,檢查确已裝好了注射藥水,向我稍微俯下身子,把注射器亮給我看。

    “我們不再吓唬你了,年輕人。但是我們要讓你睡覺。這樣可以減少你的痛苦。請你不要掙紮。”

    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那一堆我還沒有改完的考卷,這實在是很荒唐的事。喬和另一個人把我翻過來仰卧,像鐵鉗一樣緊緊夾住我的左臂。我掙紮了一陣,以無能為力告終。濕漉漉的東西搽過皮膚,針刺進前臂。我感覺到嗎啡或者其他什麼藥物流入體内。針抽出來了,又是濕漉漉的東西。康奇斯退後一步,注視了我一會兒,轉身把注射器重新放回剛才那個黑色的醫用小盒子裡。

    我想搞清楚自己究竟置身何處,怎麼周圍會是一群無法無天、毫無顧忌的人。

    薩梯如箭穿心。

    米拉貝利。大機器。一台殘酷的機器制造出更加邪惡的肉體。

    也許過了三分鐘之後,朱恩出現在門口。她沒看我一眼。她和男人的穿着一樣,黑衣黑褲。我想起她在學校門外穿的也是這樣的衣服,不禁怒火中燒,當時她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了,而這一切都是在我把有關艾莉森的情況告訴他們之後!她穿過房間,此時她的頭發用薄綢頭巾紮在腦後,不慌不忙地開始把屋角衣櫃裡的衣服全搬到箱子裡去。我開始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面孔、物體、天花闆逐漸遠去。掉進驚愕、不理解、無法複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