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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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沒有看到一個農場,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唯有無盡的長河,河面上泛着銀藍色的光輝;無盡的森林。

    接近黃昏時,我們看到一幢房子和一片林間空地。

    兩小片草地上開滿了金鳳花,在昏暗的森林裡像兩片黃金。

    我們到達塞德瓦雷了。

     “三幢建築物互相面對。

    河邊是一座木頭小住宅,有一半被銀桦樹林所掩蔽。

    一座長長的農機房,草皮屋頂。

    一座倉庫,為了防鼠,是用支柱撐起來的高架屋。

    住宅旁的一根柱子上系着一條船,外面晾着漁網。

     “農場主個頭比較小,棕色的眼睛很敏銳。

    我猜,大約五十歲。

    我跳上岸,他看了我的介紹信。

    一位婦女站在他背後,看樣子大約比他小五歲。

    她表情嚴肅但容貌出衆。

    雖然我聽不懂她和農場主在說些什麼,但是我知道她不同意讓我在那裡住下。

    我注意她對兩個船夫視而不見,他們反過來則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他們眼裡她和我同樣陌生。

    她很快就走進屋裡去了。

     “不管怎樣,農場主還是對我表示了歡迎。

    我事先得知,他英語講得很好,但有些結巴。

    情況果然如此。

    我問他在哪兒學的英語,他說他年輕時曾學過獸醫——在倫敦學過一年。

    聽了這番話我不禁又看了他一眼。

    我無法想象,他最後怎麼會跑到歐洲如此偏遠的地方來。

     “出乎我的意料,那女人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嫂嫂。

    她有兩個孩子,都處于青春期後期。

    兩個孩子和他們的母親都不講英語。

    她用文明的方式無言地明确向我表示,我到她那裡,她并不歡迎。

    但是古斯塔夫·尼加德和我一見面彼此就産生了好感。

    他拿出有關鳥類的書和他的筆記本來給我看。

    他是鳥迷。

    我也是鳥迷。

     “我首先提出的問題之一當然涉及他的哥哥。

    尼加德似乎很尴尬。

    他說他已經走了。

    接着他又說是‘很多年以前’,似乎是在作解釋,同時也是不讓我再提出進一步的問題。

     “他們的住宅很小,他們隻好在農機房頂上的幹草棚裡清理出一塊地方,搭起我的折疊床。

    我和他們一家人一起吃飯。

    尼加德隻和我說話。

    他的嫂嫂保持沉默,她那患萎黃病貧血的女兒也一言不發。

    我想,被禁止說話的男孩一定很想參加我們的談話,但是他的叔父隻能把我們談話内容的很小一部分翻譯給他聽。

    開頭幾天,這個挪威小家庭的一切對我來說似乎并不重要,因為那地方很美,鳥類資源極為豐富,令我陶醉。

    河流沿岸的水灣裡小湖裡,有很多稀有的野鴨、野鵝、潛鳥、野天鵝,我每天對它們進行觀察,仔細聆聽。

    在那個地方,自然戰勝人,但不是在熱帶地區你能感覺到的那種野蠻的戰勝,而是平靜、高貴的戰勝。

    說一個地方的山水有靈魂可能帶有個人感情色彩,但是那個地方所具有的獨特個性,比我以前或後來見到的任何地方都更強。

    在那裡,人顯得很渺小,根本算不得一回事。

    這倒不是說那裡太荒涼,讓人無法生存。

    河裡有很多鲑魚和别的魚。

    夏天又長又暖熱,可以種馬鈴薯和一茬幹草。

    但是那地方太大,人敵不過它,也馴服不了它。

    也許我把它描繪得過于令人生畏了。

    我剛到農場的時候,被那裡的荒涼僻靜吓了一跳,但是兩三天之後,我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那個地方,尤其喜歡那裡的靜谧,那裡的夜晚和甯靜。

    野鴨濺落水面的聲音,鹗的鳴叫,幾英裡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起初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後來又令人覺得神秘,因為這就像在空房子裡的一聲喊叫,更加襯托出周圍的安谧和甯靜。

    在那裡,有了聲音你才越發覺得寂靜,而不是相反。

     “現在回想起來,大約是在第三天,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第一天早上,尼加德曾指着一處岬角對我說,叫我不要到上面去,那岬角呈長形,延伸入河半英裡左右,樹林密布。

    他說,他在那裡挂了許多鳥巢,想為鵲鴨和斑頭鴨營造一個繁衍基地,希望不要有人去打擾。

    我當然表示遵命,盡管當時野鴨孵蛋的季節已過。

     “後來我注意到,我們每天吃晚飯的時候總是有人不在。

    第一天晚上,女孩不在。

    第二天晚上,我們吃完了男孩才來,盡管幾分鐘前尼加德來叫我去吃飯的時候,我還看見他無精打采地坐在河岸上。

    第三天是我自己回農場的時間晚了。

    我在回家途中穿過冷杉樹林時停下來觀察一隻鳥。

    我無意躲藏,但是别人卻看不見我。

    ” 康奇斯講到這裡停住了,我想起了兩個星期前我離開朱莉的時候他站立的姿勢,和現在的姿勢一模一樣。

     “突然間,我發現女孩在距我大約二百碼的地方鑽進了河邊的樹林。

    她一手提着一隻小桶,上面蓋着一塊布,另一隻手提着一隻牛奶罐。

    我站在一棵樹後面,注視着她前行。

    令我感到驚奇的是她沿着河岸徑直走向岬角禁區。

    我透過眼鏡注視着她,直至她消失。

     “尼加德不喜歡他的親屬和我坐在同一個房間裡。

    他們用沉默的态度表示不贊同他跟我來往,使他感到厭煩。

    因此每當我回農機房的‘寝室’時,他便跟我一起過來,抽煙鬥、談話。

    當天晚上,我對他說,我看見他的侄女提着食物和飲料到岬角上去了。

    我問他是誰住在那裡。

    他并不想掩蓋事實。

    原來住在那裡的是他的哥哥,他患有精神病。

    ” 我的目光在康奇斯和朱莉身上來回移動,但是他們誰都沒有看出把過去和虛拟的現在編織在一起有什麼奇怪。

    我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腳,她也碰了我一下,但馬上把腳縮回去了。

    她被故事吸引住了,不容别人打擾。

     “我立即問他,有沒有請醫生來給他看過病。

    尼加德搖搖頭,看樣子他對醫生的印象不太好,起碼是在這個病例上。

    我提醒他,我本人也是醫生。

    靜默一陣之後他說,‘我認為我們這裡的人全都有精神病。

    ’他站起來,走了出去,但幾分鐘後很快又回來了。

    他取來了一隻小袋子。

    他把袋子裡的東西全抖落在我的折疊床上。

    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堆磨圓了的石頭和打火石,還有原始陶器碎片,上面刻有裝飾花紋。

    我知道我所看到的是石器時代的收藏品。

    我問他這些東西是在哪裡發現的。

    他說是在塞德瓦雷發現的。

    他接着解釋說,農場命名時用了岬角的名字。

    塞德瓦雷是拉普語名字,意思是‘聖石山’,即石室冢墓。

    岬角曾經是波爾馬克薩米人的聖地。

    他們把養魚文化和馴鹿文化結合在一起,但是他們也隻是替代了更早期的文化。

     “農場原來隻不過是他父親蓋的一幢小房子,供夏季打獵捕魚時暫住。

    他父親是一個脾氣古怪的牧師,有幸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女兒,于是便有了足夠的錢來滿足自己多方面的興趣。

    他一方面是殘暴的路德教老牧師,另一方面是傳統的挪威農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