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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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幹旱,塵土飛揚,到處一片灰褐色和土褐色。

    甚至連棕榈樹也顯出精疲力竭的樣子。

    人類的一切人性全都退縮到黑色的皮膚和更黑的墨鏡後面去了。

    到了下午兩點,街道上已空無一人。

    天氣炎熱,人們都懶洋洋的。

    我躺在比雷埃夫斯旅館的床上,用百葉窗把黃昏的陽光擋在外面,一陣接一陣地打盹。

    這城市真叫人受不了。

    到過布拉尼之後,現在又回到時代現實中來,機器、緊張都令人無所适從。

     下午的時光無精打采,十分難熬。

    越是接近和艾莉森見面的時間,我越是搞不清自己的動機。

    我心裡明白,我之所以來到雅典,是因為我想跟康奇斯耍兩面手法。

    二十四小時之前,我在柱廊上的時候,艾莉森似乎是一個可供使用的人質,至少是我可以對康奇斯進行反擊的一招。

    可是現在離見面隻有兩小時了……跟她性交簡直不可思議。

    把布拉尼發生的情況告訴她同樣也是不能考慮的。

    我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我感到了強烈的誘惑,想悄悄地溜回小島去。

    我既不想騙艾莉森,也不想告訴她真情。

     然而我并沒有離開,依然躺在旅館房間裡。

    我還有點興趣,想聽她講講近況,對她也有些同情,我們畢竟有過一段情。

    同時我還把它當成一次考驗,既可以檢驗我對朱莉的感情有多深,又能檢驗我的疑慮。

    艾莉森可以代表外部世界的過去和現在的現實,我要偷偷地把她放在自己内心曆險的角逐之中。

    坐在船上度過漫長的夜晚時,我還想到了一個主意,能保證和她見面絕對安全,不受感染。

    那就是和她保持一定距離,這可能使她感到難受。

     我五點鐘起床,洗完澡,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機場。

    我坐在接待櫃台對面的一條長凳上,後來又走開。

    我惱怒地發現,自己的情緒越來越緊張。

    幾位空姐迅速從我面前走過,個個苗條,表情嚴肅,有一種職業美,仿佛是科幻小說中似真似幻的人物。

     六點。

    六點十五分。

    我強迫自己走向櫃台。

    櫃台後面有一位穿制服的希臘姑娘,皓齒閃亮,深棕色眼睛,化妝顯得有點過分,眼影也很濃。

     “我在等一位空姐,她叫艾莉森·凱利。

    ” “艾莉?她的航班已經進港了,她可能在換衣服。

    ”她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号碼,對我露齒而笑。

    純正美國口音,無可挑剔。

    “艾莉嗎?你的男朋友在這裡等你。

    如果你不馬上來,我可就要取而代之了。

    ”她把話筒向我遞過來,“她要跟你說話。

    ” “告訴她我會等她。

    讓她别急。

    ” “她不好意思。

    ”艾莉森可能在電話上說了什麼,姑娘笑了,放下了電話。

     “她馬上就來。

    ” “她說了什麼?” “她說你不是不好意思,是在玩技巧。

    ” “唔。

    ” 她從黑色的長睫毛中間故意放肆地給了我一個冷眼,然後轉過身去應付另外兩個女人,幸好有這兩個女人及時來到櫃台前,解了我的圍。

    我趕緊溜之大吉,跑去站在入口附近。

    我剛到島上來的時候,對雅典的都市生活仍然感到親切,并且心向往之,它對我在島上過正常生活似乎也有良好的影響。

    現在我開始意識到,我對它已經感到害怕,甚至讨厭。

    櫃台前的圓滑對話,明顯的假裝激動,又是一次老一套的興奮,全都令我生膩。

    我仿佛是一個外星人。

     一兩分鐘後,艾莉森出來了。

    她的頭發很短,太短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連衣裙,我立即明白我們有些錯位了,她是想讓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在我的記憶中,她的皮膚沒有現在這樣白。

    她一見到我,馬上摘下黑眼鏡。

    我看得出,她很疲倦,狀态不佳。

    身段很美,衣服很美,步态優雅,還是那一張受過傷害的臉,那一雙尋根究底的眼睛。

    艾莉森能在我心裡激起十層浪,但是朱莉能激起千層浪。

    她來到我跟前站住,我們互相微微一笑。

     “嘿。

    ” “你好,艾莉森。

    ” “對不起,我又遲到了。

    ” 聽她講話的口氣,似乎我們前一周剛見過面。

    可是這不管用。

    我們分别九個月,彼此已經有了隔閡,說話經過過濾,缺乏情感。

     “咱們走吧?” 我接過她手裡提的航空包,帶她去坐出租車。

    在車内,我們一人坐一邊,又一次互相對視。

    她笑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 “我就是不來也不知道該怎樣通知你。

    ” “我多留了個心眼。

    ” 她眼睛望着窗外,向一個穿制服的男人揮手。

    她顯得比我老成,也許是由于以旅行為業,經曆太多了。

    我必須重新了解她,可是我沒有精力了。

     “我替你找了個房間,可以俯瞰港口。

    ” “太好了。

    ” “希臘旅館悶熱難耐,這你是知道的。

    ” “總是受騙。

    ”她的灰眼睛裡露出一絲嘲諷,但很快又掩蓋起來。

    “挺好玩。

    受騙萬歲。

    ”我幾乎是按事先準備好的話說的,但她卻認為我絲毫沒有改變,仍然是英國傳統的奴隸,這使我感到不快。

    她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