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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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過門。

    我正盯着一面牆。

    我還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褲,我的衣服疊好放在椅子上。

    天亮了,還很早,外面松樹林頂端有了薄薄的晨曦。

    我看看表,六點不到。

     我坐在床沿上。

    我想起自己曾在康奇斯面前赤身裸體,聽任他的擺布,更糟糕的是其他人可能都看見了,包括朱莉,這使我有一種蒙羞受辱的感覺,心情灰暗。

    康奇斯問我問題,我直率回答的時候,我看見自己躺着,他們全都坐在一旁龇牙咧嘴地笑。

    但是朱莉——他應該也對她施了催眠術,因此她無法撒謊。

     斯文加利和《特裡爾比》。

     這次神秘的經曆在我的腦海裡仍然栩栩如生,同剛學過的功課一樣清晰,有如在新國度驅車仔細觀光,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目睹了催眠的全過程。

    他也可能用了點藥,在拉克酒裡放了幻覺藥,也許就是他論文中提及的曼陀羅。

    我躺在那裡一籌莫展,他對我進行暗示,一步一步誘導我進入狀态。

    我到處找他那本綠皮的醫學論文,可是房間裡找不到,連一絲線索都沒有。

     我記得起來的豐富内容、我記不起來的可能出現過的尴尬情況、這件事的善惡兩個方面,讓我思過來,想過去,我雙手抱頭默坐良久,心中既怨恨又感激。

     我盥洗完畢,在鏡子裡看了看自己,徑直下樓去享用瑪麗亞為我準備好的咖啡。

    我知道康奇斯不會露面,瑪麗亞不會說什麼。

    什麼都不可能得到解釋,一切都策劃好要給我留下懸念,直到我下次再來。

     我在回校途中,捉摸着對此次經曆進行評估。

    雖然它如此美麗,如此真實,但為什麼同時又顯得如此陰險呢?在那清早的陽光和景色中,很難相信世上會有什麼陰險的東西,但我又擺脫不了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受辱的感覺,其中還包含着對新的危險、可能被卷入更神秘更怪異的事态之中的擔憂。

    從這件事情也可以看出,朱莉對康奇斯的畏懼,比康奇斯對朱莉出于僞醫學的關心更令人信服。

    她可能隻是精神分裂,而他卻是個催眠術士。

    但這倒可以認為他們不是狼狽為奸在诓騙我。

    我開始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同康奇斯每一次見面的情況,看他以前是否曾在我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對我施行過催眠術…… 我痛苦地想起來了,就在前天下午,我曾對朱莉說過,我對現實的感覺有如地心引力。

    一時間,我仿佛置身于太空中,在瘋狂中不停地旋轉。

    我記起了上演阿波羅那一場時康奇斯催眠般的狀态。

    是不是他對我施了催眠術,才使我想象出那一切場景呢?那天下午他是否有意讓我到樹林裡去午睡,他好安排讓福克斯的鬼魂出現呢?當時真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站在那裡嗎?現在朱莉甚至……但我想起了觸摸到她的皮膚,觸及她緊閉的雙唇的感覺。

    我重新回到現實中來,但是我的信心大大動搖了。

     使我信心産生動搖的不僅是因為被康奇斯催眠過,而且還因為我知道,我同樣也被她以類似但更巧妙的方式催眠過。

    我一向認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隻要見面十分鐘,就能知道他們是否想一起上床,這并不完全是玩世不恭。

    頭十分鐘過後的時間成了一種稅,如果這貨色真能給你帶來快樂,也許這稅也就值得付,但是稅很快就變得太高的情況十有八九。

    這不僅是我預見到必須為朱莉付出高昂的代價,她還動搖了我的整個理論。

    她散發出一種随時準備退讓的氣息,仿佛她是一扇等待别人去推開的門,但是門後面的黑暗令我卻步。

    這裡面也可能有戀舊的成分,懷念過去那種勞倫斯筆下的女人,除了具有女人莫測的神秘和美麗的巨大魅力之外,其他樣樣不如男人。

    男人光彩照人,陽剛之氣十足;女人暗淡無光,弱不禁風。

    二十世紀男女不分,在我的思想中,兩性的基本要素混淆不清。

    現在要恢複過去的情境,女人要有女人味,我必須做一個十足的男人,這就像住慣了千篇一律的現代狹窄公寓之後,又要去住古樸的老房子一樣。

    以前,我常常為女性着迷,想與之發生性關系,但從未想要與之相愛。

     那天整個上午我都在教室裡教書,但仿佛仍處于被催眠狀态,處于假設的夢幻之中。

    此時我覺得康奇斯是一個精神病學小說家,他創作小說用的是活人,不是詞彙;他是一個複雜但仍然十分古怪的老頭;是一個斯文加利;是惡作劇者中的天才。

    但是不論我認為他是什麼,我都為他着迷。

    還有初次見到朱莉的那一刻,當時我以為她叫莉莉,她的頭發被風吹到一旁,臉上沾滿淚水,在乳白色的燈光中……我毫不掩飾自己對布拉尼着了迷。

    它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像一塊磁鐵,把我從教室的窗口吸出去,穿越藍色的天空,經過中央山脊,到我想去的地方去。

    教室裡一排排橄榄膚色的臉孔、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