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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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宜諾斯艾利斯。

    我在那裡住了将近四年,直到一九一九年春。

    我同叔父阿納斯塔斯奧斯吵架。

    我開英語課。

    我教鋼琴。

    我有一種被從歐洲永遠流放出來的感覺。

    我的父親永遠不再對我說話,也不給我寫信,但是過了不久,我開始收到母親的信。

    ” 我瞥了一眼莉莉,但此時她已經又回到了角色之中,正以禮貌的表情注視着康奇斯。

    燈光使她變得儀态萬方。

     “我在阿根廷隻遇到過一件重要的事情。

    有一年夏天,一位朋友帶我到安第斯山諸省去旅遊。

    我了解到印第安苦力和拉丁美洲高喬牧人受剝削的悲慘處境。

    我迫切感覺到應該為貧困階層犧牲自己。

    我們看到的種種現象使我下定決心要當一個醫生。

    但是要走這一條新選擇的道路并不容易。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醫學院不接受我。

    為了能被錄取,我不得不日夜攻讀一年,學習科學知識。

     “但是後來戰争結束了。

    不久我父親死了。

    雖然他永不饒恕我,也不饒恕我母親幫助過我,我們母子先是走進他的世界,後來又走出了他的世界。

    但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他沒有給我招來麻煩。

    據我所知,我失蹤的事一直沒有被當局發現。

    父親死後,給母親留下了一份足夠的收入。

    這一切的結果是我又回到歐洲,同母親在巴黎定居下來。

    我們住的是一套舊公寓房,很大,正對着先賢祠,我開始認真學習醫學。

    在醫科學生中逐漸形成了一個團體。

    我們全都把醫學當成一種宗教,我們給自己的團體起名叫理性學社。

    我們設想全世界的醫生都團結起來,形成了一個科學的恪守職業道德的精英集團。

    在每一個國家裡,在每一個政府中,我們都應該成為道德高尚的超人,我們要消滅一切蠱惑民心的政客集團、一切追逐私利的政客、一切反動和沙文主義。

    我們發表了一份宣言。

    我們在納伊的一家電影院裡舉行公開集會。

    但是激進主義運動的成員們得到了風聲,他們罵我們是法西斯分子,搗毀了電影院。

    我們在另一個地方又舉行了一次集會。

    一群自稱基督教青年民兵——天主教極端分子——的人也來參加。

    如果不是他們的面孔的話,他們的行為和那些激進主義分子如出一轍。

    他們竟然稱我們為激進主義分子。

    這樣一來,我們要讓全世界烏托邦化的宏偉計劃,便在兩場扭打之中宣告破産了。

    留下來的是賠償損失的巨額賬單。

    我是‘理性學會’的秘書。

    輪到每個會員支付自己的一份賠償金時,出現了極端不講理性的情景。

    毫無疑問,我們這是咎由自取。

    哪怕是傻瓜,都能為建設一個更理智的世界制定出一套計劃,隻要十分鐘,五分鐘就夠了。

    但是要指望人民理性地生活,無異于要求他們靠吞食鴉片過日子。

    ”他向我轉過臉來,“你想看我們的宣言嗎,尼古拉斯?” “非常想看。

    ” “我去拿,順便也取些白蘭地來。

    ”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立馬有了單獨與莉莉在一起的機會。

    但是我還沒有想好怎樣開口——即讓她知道,我看不出為什麼康奇斯不在,她還要繼續假裝相信——她就站起來了。

     “咱們來回走走好嗎?” 我走在她身邊。

    她隻比我矮一兩英寸。

    她走得很慢,步伐很小,有點不自然,她眼望着大海,避開我的目光,現在似乎顯得很羞澀。

    我環顧四周,聽不到康奇斯的聲音。

     “你到這裡來的時間長嗎?” “我在任何地方的時間都不長。

    ” 她迅速看了我一眼,這一眼因為她的微笑而變得很溫柔。

    我們已經繞過陽台的另一側,進入寝室牆角投下的陰影裡。

     “接發球接得真漂亮,蒙哥馬利小姐。

    ” “如果你打網球,我必須也打網球回擊。

    ” “必須?” “莫裡斯一定叫你不要向我提問題。

    ” “得了吧。

    在他面前,不錯。

    我是說,天啊,咱們都是英國人,不是嗎?” “這樣互相之間就可以不講禮貌是嗎?” “可以互相了解。

    ” “也許我們對互相了解的……興趣程度并不一樣。

    ”她把目光投向黑夜。

    我有點惱火了。

     “這件事你做得很有魅力。

    可是這玩的到底是什麼把戲?” “别。

    ”她的聲音有點尖厲,“這我真的不能容忍。

    ”我猜出她為什麼要把我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