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的魚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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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波歪着腦袋先是打了一個哈欠。

    她穿一件淺藍色睡衣,披散着一頭亂發,顯得慵懶、溫柔而又惹人憐愛,全不像平素在酒館裡那個高绾着發髻、利落而又能幹的寒波。

    不知她昨夜是否剛洗過澡,有一股淡淡的皂香氣從寒波身上散發出來,使劉年在這一瞬不由得為叫驢子的死而感到冤屈:放着這麼可人的老婆不摟着,報什麼仇去呢。

    這仇把他自己給報到地下了,想再回人間弄點溫暖的情事永無可能了! 劉年怔了片刻,寒波又打了一個哈欠,這回她給眼角打出淚花來了。

    寒波用手指去擦淚花的時候,嘴裡還發出不由自持的咕哝聲,如嬰兒吮奶的聲音一樣。

    狗搖着尾巴圍着寒波嗅來嗅去的,不時躍躍欲試地把前爪擡起又放下,很想撲在寒波身上撒嬌的樣子。

    寒波大概嫌這狗太殷勤,呵斥了它一句:"滾!别把你爪子上的泥弄到我的睡衣上,這是我昨晚才換的!"狗"嗚--"地曲折地叫了一聲,很委屈地跑了。

     劉年把懷抱的魚鷹舉了起來,向寒波說明了來意。

    寒波接過魚鷹,返身走到一張餐桌旁,把魚鷹放在上面,左看右看地端詳了許久,對劉年說:"它怎麼一點也不歡實呀?可惜它這一身漂亮的羽毛了!" 劉年說:"從我昨晚把它帶回來,它就沒吃過什麼東西,你說它歡實得起來麼?" 寒波沒說什麼。

    她回了後屋,大約五分鐘後,她又回來了。

    回來的是劉年熟悉的那個寒波,她挽起了發髻,穿一件藍布衫,戴着綠色的帆布圍裙。

    她手捏着一條搖着尾巴的小魚,徑直走到魚鷹面前,俯身把活魚送到它嘴邊。

    這魚鷹張開長而尖的嘴,三下兩下就把活魚給吞下了。

    劉年在一旁叫道:"嚯,給你活的你就吃,還挺能挑食的呢。

    " 魚鷹吞過魚,似有了些精神頭。

    它在桌子上走了幾步,看着放在靠牆位置的幾個調味瓶。

    寒波笑着撫摩了一下魚鷹光滑如緞的羽毛說:"那裡面除了醬油就是醋,不是你能吃的。

    " 寒波對劉年說,她一個人呆着悶得慌,酒館裡又常養着一些小活魚,這魚鷹她想養一段,能把它養活的話,就跟她做個伴兒。

    說到"伴兒"的時候,寒波的語氣有些凄涼,劉年便也跟着辛酸起來。

    寒波對劉年說,他沒必要非要喝什麼茅台,如今的茅台假的太多,很少能買到貨真價實的。

    她說可以免費讓劉年喝五回酒,算是付給他的魚鷹的報酬。

    劉年覺得這很劃算,就丢下魚鷹回家了。

     水面上的陽光又在唱歌了。

    一到正午時分,太陽直射河水之時,陽光就會在水面上呈現出爆炸似的燦爛,白光迸射,層層湧動的陽光有種被煮沸的感覺,上下翻滾着,汪洋恣肆,使劉年覺得這些亮麗異常的陽光是在激情澎湃地唱歌。

     劉年從柳樹叢中取出釣竿,放上誘餌。

    魚鈎刮折了一枝馬蓮花,紫色的天鵝絨般的花瓣豁着口挂在魚鈎上,他索性連它也當作餌,但願能釣上一條花心的魚。

     劉年之所以來河邊釣魚,是喜歡這安靜的氣氛。

    這裡遠離人煙,也遠離麻煩。

    在他一生的經曆中,他似乎總是與麻煩糾纏不清。

    在别人來講不是事的事,在他這裡全成了事,這可以從他小的時候追溯起。

    他十歲喪父,他母親清明節時領着他給父親上墳,在燒紙時不慎把相鄰的一座新墳上的紙花給燒着了。

    這家墳主的親戚很霸道,讓他戴着孝,給那座墳磕了九十九個頭,這才罷休。

    劉年磕完頭,隻覺得頭暈眼花,看天時覺得天就要掉下來了。

    而後來得知,那墳的主人不過比他大三歲,得腦炎死的。

    這使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想起這事就想吐。

    還有一回,他走路時撿着一個青蘿蔔,劉年當時正害渴,就把這蘿蔔放在一塊石頭上摔碎了吃。

    結果呢,被一個老頭看見,老頭說他家的蘿蔔地多了一個坑,有人拔了蘿蔔,誣賴劉年偷了他家的蘿蔔,叫出兒子把劉年用繩子捆上,暴打了一頓他這個"小偷"。

    從那以後,劉年做什麼事都膽戰心驚的,惟恐惹下麻煩。

    他成年以後到鍋爐廠當檢修工,一天到晚面對着鋼鐵,确實少了很多麻煩。

    隻是因為這一點,他很喜歡這個工作。

    然而小麻煩卻仍是尾随着他。

    譬如他騎自行車時不慎撞翻了賣菜人的籮筐,這個菜農非要讓他賠兩倍的菜錢;譬如他買了幾根冰棍給鄰居的小孩分吃,其中一個孩子吃得涼了肚子,打了三天針,這家人就讓他出藥錢。

    而許哎喲嫁給劉年,是劉年在青年時代惹的最大一樁麻煩所緻的。

    他記得那是一個陳舊的冬日黃昏,他下班回家,貼着路邊走,準備到燒餅鋪買一斤豆沙餡的燒餅回家。

    那時他母親還健在,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燒餅鋪不大,是臨街許老昌家的小倉庫改造的,為了節省柴火,門窗都釘着厚厚實實的氈子,所以即使是白天,裡面也是黑咕隆咚的。

    燒餅鋪裡就總是點着一盞燈。

    燈泡隻有十五瓦,人一進了屋裡,臉就成了蠟黃色的了。

    經營燒餅鋪的是許老昌的女兒許春英,她樸素能幹,不愛言語,烤燒餅的手藝好,就是名聲不大好聽,所以二十五了也沒人上門提親。

    她名聲不好,并不是因為她風騷或者是吝啬,而因為她讀中學時,有天因為值日回家晚了,獨自走在黑的堤壩上,被一個劫道的小流氓給強奸了,她的父母本想封住此事不讓任何人知道,免得女兒将來嫁不出去,豈料許春英懷了孕,被班主任問出究竟,到公安局報了案,弄得盡人皆知。

    堕了胎後,許春英無臉上學,她就辍學在家,和母親一起操持家務。

    許春英面案上的活做得好,許老昌就合計着給她開了這家燒餅鋪,生意一直不錯。

    劉年記得那天推開燒餅鋪的門時裡面一片漆黑,趕巧停了電了。

    鋪子裡有一股極濃的油香氣,看來是剛出了一爐燒餅。

    劉年正要問屋裡有人麼,突然屋子一亮,電來了,他看見火爐旁的許春英手裡拿着件花背心赤着上身坐在小闆凳上。

    許春英紅頭漲臉的,額上流着汗,頭發亂蓬蓬的。

    她的乳房很豐滿,白而高聳,就像兩個削了皮的白蘿蔔。

    原來她剛烤完一爐燒餅,恰好趕上回電,便趁黑脫下毛衣和背心,打算換一件幹爽的背心。

    劉年正要轉身出門回避一下,許春英忽然捧着臉哇哇大哭起來。

    這一哭,就把她爹給哭出來了。

    許老昌慌張着走了進來,見女兒光着上身,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罵劉年是"流氓",劉年百般辯駁,許老昌卻仍舊是罵。

    而許春英哭哭啼啼地穿上背心後,并不為劉年開脫,令劉年尴尬萬分。

    許老昌的罵聲越來越響亮,招來了許多人。

    圍觀者不明真相,都數落劉年不該欺負許春英,說是這姑娘已經夠可憐的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糟踐。

    劉年燒餅沒買,回家後覺得很憋屈,就放聲大哭。

    劉年的母親聽明事情原委後,就準備到許老昌家為兒子讨個清白去。

    豈料她未起身呢,許老昌就帶着幾個身強力壯的人來劉年家鬧了。

    聲言劉年若不娶了許春英,就把他弄到公安局去。

    他們還把劉年家能砸的東西都砸個稀巴爛,末了還把一袋玉米面和一瓶醬油給拎走了,俨然是一夥強盜。

    劉年想來想去,也覺得許春英這姑娘可憐,她遭強奸并不是她樂意的,為什麼男人就對她不聞不問呢?劉年娶了許春英,惟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舉行婚禮的那一天,讓她當衆說清那天的事實真相,還他一個清白。

    許春英果然這樣做了,她承認劉年那天隻是來買燒餅,并未碰她一個手指頭。

    不過她沒有說明她當時為什麼和父親合夥誣陷他。

    左鄰右舍的人知道真相後都說劉年窩囊,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何苦要撿一個二手貨呢?劉年倒不介意别人怎樣說,因為許春英過門後能吃苦耐勞,待他很溫柔,孝順婆婆。

    隻是做婆婆的心存芥蒂,對許春英總是有些看不起,終日氣不順,郁悶成病,不久撒手西去了,那時劉年的兒子還不滿周歲。

    母親死後的一段時間,劉年有些憎恨許春英,但仔細一想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又心平氣和地對待她了。

     劉年望着陽光飛舞的水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寒波。

    想起了她清晨初起時那溫柔的懶散和身上散發出的撩人香氣。

    他想自己一個在别人眼裡已是一個糟老頭子的酒鬼這樣想一個人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但又一想别人看不見他的心,他想想又能怎樣,于是又充滿深情地想她。

    一般來說,夏季時隻要天氣好,劉年就在河畔與柳樹、花草、河水和鳥相伴而過。

    他會把酒帶到這裡來喝,喝得他和河水都泛出醉意。

    而逢了雨天,他就會踅到酒館,不喝到雲開日朗絕不罷休。

    所以到了有雨的日子,叫驢子酒館知道劉年要來,就會把他最喜歡坐的一個位置留給他。

    那位置背對窗口,桌上的牆壁貼着一張童子抱魚的年畫,那鯉魚金紅金紅的,每個鱗片都像一片花瓣,豔極了,給人一種喜氣洋洋的感覺。

    劉年喝多了的時候,喜歡用油漬的手去撫摩那魚,摸得它油汪汪亮晶晶的,似是剛出油鍋的樣子。

     天空晴朗得讓劉年有些絕望。

    他盼望着下場雨,那樣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去坐酒館。

    否則他在陽光燦爛的時刻走進酒館,别人一定以為撞見了鬼。

    劉年想再下雨的時候,最好酒館裡不要有其他的酒客,隻他一個人和寒波在一起。

    不過這種機會不是很多,因為雨天的時候,賴湯也喜歡坐酒館。

    賴湯在劉年看來就是個無賴,貪财而又貪色,在他周圍聚集着一些遊手好閑、打架鬥毆之徒。

    據說連公安局的人也懼他三分。

    這人三十來歲,初中都沒畢業,圓臉、小眼睛、短眉毛,喜歡抿着嘴角,無論冬夏都理着光頭,給人一種囚徒的感覺。

    賴湯起家靠欺行霸市,他最早開了一家燈箱牌匾店,為了獨霸生意,賴湯糾集了幾個哥們,把其他三家經營此項生意的店給砸了,聲言他們要是敢報警,就讓他們人頭落地。

    之後,他又開了一家餃子館和一家美容院,待到手裡積蓄可觀之後,賴湯就把這些店鋪全都賣了,他到南方走私汽車、販運自行組裝的電腦,獲利頗豐。

    如今的賴湯有汽車、豪宅和私人保镖,舉手投足間都透露着不可一世的感覺。

    他沒有成家,經常在歌吧裡尋歡作樂。

    不過賴湯在穿着上一點也不講究,他喜歡穿布鞋、布衣、軍用綠褲子,不了解他的人一看他的外貌,會以為他是夥夫或者屠夫。

    賴湯對寒波情有獨鐘是盡人皆知的事情,風傳工商局和稅務局都不敢收取叫驢子酒館的一分費用,說是賴湯早已威脅過他們,要是讓寒波受一點委屈,就有他們好瞧的。

    賴湯每年有半年時間是在外面跑生意,隻要他回來,每隔兩三天就要來叫驢子吃酒。

    也許是雨天人少的緣故,他喜歡這個時候來,懷中揣着一瓶酒,很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

    而到冬天,賴湯一般是晚上八九點鐘去酒館,這對小酒館來說基本是打烊時分了,酒客基本散淨。

    人們都說賴湯吃過酒後,會賴着不走,在寒波身上尋溫暖了。

    有時賴湯碰到劉年,嫌他礙事,就掏出錢來拍在他面前,說:"到對面的夜來香喝去吧。

    "劉年就仿佛是受了侮辱似的把這錢捏起甩給賴湯,回敬道:"你怎麼不去夜來香呢,叫驢子又不是為你一個開的!"當然,他們敢這麼鬥嘴的時候通常隻有他們兩個酒客,寒波聽到賴湯趕劉年,就會從竈房伸出頭來說賴湯:"他喜歡叫驢子,你讓他去夜來香做什麼!"賴湯就會高聲大氣地罵一句:"酒鬼!" 賴湯很有酒量,一斤高度數的白酒落肚後他說話絕不走闆,而且,他的下酒菜無論冬夏都是涼盤,他用手抓着吃,筷子在他面前隻是個擺設。

    他最喜歡吃的是辣白菜、五香花生米和蒜泥豬頭肉。

    别人都說賴湯對寒波的感情有些怪,寒波比他大許多歲不說,還是寡婦,長得也不出衆,不過個頭高些、看着健康結實而已。

    而寒波對賴湯,似也并不特别上心,菜錢照收不誤。

    而賴湯呢,似乎是多看了寒波幾眼,他才能活得透亮和舒心。

     想起賴湯,劉年的心有了幾分不快。

    河面上的陽光不那麼強烈了,日頭慢慢地由中天向西走去。

    一陣風襲來,使岸上的柳樹叢發出唰唰的聲響。

    足見這風是涼風了。

    劉年知道,涼爽的風吹拂柳樹時發出的是唰唰聲,而暖風微拂時,那聲音則是簌簌的,有幾分婉轉和溫柔。

    釣竿紋絲不動,沒有魚來咬鈎,劉年想着晚上回家時,老婆見他一無所獲,肯定要"哎喲"一番。

     夕陽像一艘艘小船停泊在水面之時,劉年喝光了酒壺的酒,他收起釣竿,極目遠眺,企圖再能意外收獲一隻魚鷹。

    然而水面波瀾不起,岸上的草叢也一派寂靜,别說是碩大的魚鷹了,就是一隻鳥也遍尋不得。

    劉年晃晃悠悠地離開河岸,準備回家了。

    從河岸通往壩上的路有兩條,一條是泥路,很窄,另一條則是修得能跑汽車的砂石路。

    這兩條路劉年都不樂意走,心想有毛茸茸的草地可以走,何苦要走那些是路的路呢?劉年歸家,是着草叢走,柳枝常常挂着他的衣服或是酒壺,使他趔趔趄趄的。

    有時雨水大,草窪裡積了水,不惟會濕了鞋子,還會有莽撞的青蛙蹦到他的鞋面上,他一撇腿擺脫青蛙,往往是青蛙跑了,他自己卻失重坐在了水窪上,連屁股也濕了。

     劉年喝得暈了的時候容易找不到家。

    但劉年是聰明的,他會跟那些在路口玩耍的鄰家小孩子說:"你們認識我嗎?"小孩子們就起哄地說:"誰不認識你啊,你是酒鬼!"劉年辯駁道:"什麼'酒鬼',是'酒徒','徒'字你們也不懂啊?"接着,他會指着自己的鼻子說:"你們能把這個酒徒領回自己的家去嗎?"小孩子就紛紛撲上來,這個拉他的胳膊,那個拽他身上斜挎的酒壺,把他送回家去。

     劉年今天過草叢,到了壩上,歪歪斜斜走到路口的時候,隻覺一派茫然。

    原來路口沒有玩耍的小孩子,而他眼裡的房屋全都模模糊糊的,就像一群白霧中的青牛。

    正詫異間,他看見有一些人匆匆往興林大街的南側走,他們邊走邊議論着什麼。

    有人看見劉年,就說:"酒鬼,你不去叫驢子酒館看熱鬧去?"劉年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叫驢子出了熱鬧,不就是寒波出了事嗎?他經這一吓,酒已醒了多半,看東西時眼也不那麼花了。

    他支支吾吾地問:"叫驢子出了什麼事了?""你還不知道吧,寒波的婆婆、那個見天價兒喊着要報仇的人,如今死在酒館了!"别人說這話時眉飛色舞的,足見認定這老太太死不足惜。

    "寒波把那老太婆給殺了?"劉年沒敢把這話問出口,他怕得到肯定的答複後自己會暈倒在地,那樣他就更别想找到家了。

    寒波的婆婆王老太太,身強體壯,食欲旺盛,走路比年輕人還要铿锵有力。

    據說她養生的秘訣是早晚喝粥。

    中午不吃主食,隻吃炒青菜,逢了初一、十五這兩個佛教徒要吃素的日子,她偏要暴吃一頓葷的,煨雞湯煲鲫魚湯等等。

    此外,她還聲言一個人滿懷仇恨會活得長遠,因為仇恨使人覺得有重要的事還沒有完成,人生不可能輕易地結束。

    王老太除了叫驢子一個兒子外,還有個女兒叫王娟。

    王娟覺得母親滿身惡氣,不屑與她往來,王老太就獨居度日。

    冬季的時候,王老太起得遲,她家的炊煙升起得晚,鄰居觑見那煙囪氣息全無,以為她已悄沒聲地死了,就早早地把這消息當成喜訊報告給寒波。

    然而通常到了正午時分,别人正打算着去收屍時,寡白的天空下升起了一縷比所有人家的炊煙都要濃烈的炊煙,那是王老太家的煙囪冒出來的,讓人明白原來她還活得生氣勃勃的。

    王老太來叫驢子鬧寒波的時候,總要順手牽羊地帶走點什麼東西,譬如一個調料瓶,一把剛洗好的放在竈台上預備着炒的青菜,一捧花生米或是一個盤子。

    她拿東西的時候總要咕哝一句:"你過得倒美!"仿佛隻要拿走一些東西,寒波就會過得寒碜似的。

    一般常來叫驢子喝酒的酒客,都知道王老太的這個習慣,所以她一推開店門,就會有人說:"你孫子不在這,你找不到他去報仇了!"王老太罵不疊聲的時候,早有酒客慫恿她:"你看啥好,拿點什麼走得了!"王老太就會嘴硬地說:"她這個破酒館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拿她的也是該拿。

    她還沒改嫁,是我老王家的兒媳婦,她該盡孝道的!"寒波對老太太罵歸罵,但她拿東西的時候她從不阻攔,心想你拿了盤子和調料盒我再買,你拿了吃的東西就算我施舍叫花子好了。

     許哎喲見劉年沒有被小孩子簇擁着回家,心裡有些怪異。

    她兀自"哎喲"了一聲,說:"你還能耐了呢,自己能摸到家門了。

    "劉年便問老婆聽沒聽說叫驢子出事了,許哎喲不願關心衆人都關注的事,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張軍來買鹽跟我說寒波的婆婆死了。

    死了人有什麼稀奇的?"劉年心想死人是沒什麼稀奇的,關鍵是王老太死了,又死在了叫驢子,是不是寒波把她殺死了呢?如果是那樣的話,寒波就會以涉嫌殺人的罪名被收監,到時他還能去哪裡喝酒呢?誰還能像寒波一樣賒酒給他呢?劉年明白今晚小孩子之所以沒在路口玩耍,是因為他們都去叫驢子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