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燈
的氣,”她對佐知子說。

    “你瞧,他有一個非常優秀的美術家庭教師,所以他明顯比大部分同齡的孩子在這些方面更有眼力。

    你女兒有教畫畫的家庭教師嗎?” “沒有。

    ”佐知子的語氣仍舊很冷淡。

    可是那個女人絲毫沒有察覺。

     “請人來教畫畫根本不是什麼壞主意,”她接着說。

    “我丈夫一開始不同意。

    他覺得阿明有數學和科學的家庭教師就夠了。

    但是我認為畫畫也很重要。

    孩子應該從小培養他的想象力。

    學校的老師也同意我的看法。

    可是他學得最好的是數學。

    我認為數學很重要,你說呢?” “是,确實,”佐知子說。

    “我相信數學很有用。

    ” “數學能提高孩子的智力。

    你會發現大多數數學學得好的孩子其他方面也都很好。

    關于請數學老師我丈夫和我沒有異議。

    結果很值得。

    去年,阿明在班上一直是第三、第四名,可今年一直是第一。

    ” “數學很簡單,”男孩說道。

    接着他問萬裡子:“你會九九乘法表嗎?” 他媽媽又笑了。

    “我猜這個小姑娘一定也很聰明。

    從她的畫就能看出來。

    ” “數學很簡單,”男孩再次說道。

    “九九乘法表簡單得不得了。

    ” “是啊,阿明已經會整張乘法表了。

    很多同齡的孩子隻會算到三或四。

    阿明,九乘以五得多少?” “九五四十五!” “那九乘以九呢?” “九九八十一!” 美國女人問了佐知子什麼,佐知子點點頭,美國女人就拍了拍手,又用日語說了幾次“太棒了”。

     “你女兒看來很聰明,”胖臉女人對佐知子說。

    “她喜歡上學嗎?阿明幾乎喜歡學校裡的所有科目。

    除了數學和畫圖,他的地理也很好。

    我的這位朋友很驚訝地發現阿明知道美國所有大城市的名字。

    是不是,蘇西小姐?”女人轉向她的朋友,說了幾個結結巴巴的英語單詞。

    美國女人沒聽懂,但是朝男孩贊許地笑了笑。

     “可阿明最喜歡的科目是數學。

    是不是,阿明?” “數學很簡單!” “這個小姑娘最喜歡的科目是什麼呢?”女人再次轉向萬裡子,問道。

     萬裡子沒有馬上回答。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也喜歡數學。

    ” “你也喜歡數學。

    太好了。

    ” “那九乘以六是多少?”男孩生氣地問她。

     “孩子喜歡學校的功課真是太好了,不是嗎?”他媽媽說。

     “快點啊,九乘以六是多少?” 我問:“阿明君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阿明,告訴這位阿姨你長大以後想當什麼。

    ” “三菱公司的董事長!” “他爸爸的公司,”他母親解釋道。

    “阿明已經下定決心了。

    ” “是,我知道了,”我笑着說。

    “多好啊。

    ” “你爸爸在哪裡工作?”男孩問萬裡子。

     “好了,阿明,别問東問西的,沒有禮貌。

    ”女人又轉向佐知子。

    “很多同齡的男孩子都還隻會說想當警察啊、消防員啊。

    可是阿明很小的時候就想到三菱工作了。

    ” “你爸爸在哪裡工作?”男孩又問了一次。

    這次他媽媽沒有阻止他,而是好奇地看着萬裡子。

     “他是動物園裡的飼養員,”萬裡子說。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奇怪的是,萬裡子的回答似乎挫了男孩的銳氣,他陰沉着臉坐回椅子上。

    這時,他母親有點不知所措地說: “多有意思的職業啊。

    我們都很喜歡動物。

    你丈夫的動物園在這附近嗎?” 佐知子還沒來得及回答,萬裡子就窸窸窣窣地爬下椅子,一聲不響地朝附近的樹叢走去。

    我們都看着她。

     “她是你最大的孩子嗎?”女人問佐知子。

     “我隻有一個。

    ” “哦,這樣。

    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獨生子女更獨立。

    而且我想獨生子女通常也更刻苦。

    我們這個”——她把手放到男孩的頭上——“和老大相差六歲。

    ” 美國女人驚呼一聲,拍起手來。

    萬裡子正穩穩地爬上樹枝。

    胖臉女人在座位上轉過身去,擔心地看着萬裡子。

     “你女兒真像個假小子,”她說。

     美國女人開心地重複了一遍“假小子”,又拍起手來。

     “這樣安全嗎?”胖臉女人問。

    “她可能會掉下來。

    ” 佐知子笑了笑,對那個女人的态度突然變得熱情得多。

    “你不習慣孩子爬樹嗎?”她問。

     胖臉女人仍舊擔心地看着萬裡子。

    “你肯定這樣安全嗎?樹枝可能會斷掉。

    ” 佐知子笑了一聲。

    “我肯定我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謝你的關心。

    你真好心。

    ”說着優雅地鞠了一躬。

    這時美國女人跟佐知子說了什麼,她們倆又用英語聊開了。

    胖臉女人把視線從樹上收回來。

     “請千萬别怪我多管閑事,”她一隻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說,“可是我忍不住注意到,這是你的第一胎吧?” “是的,”我笑着說。

    “預産期在秋天。

    ” “多好啊。

    對了,你丈夫也是飼養員嗎?” “哦,不是。

    他在電器公司工作。

    ” “真的?” 胖臉女人開始給我一些照顧嬰兒方面的建議。

    這時,我越過她的肩膀看見男孩離開桌子,朝萬裡子爬的樹走去。

     “應該讓孩子多聽好的音樂,”女人說。

    “我肯定效果很明顯。

    孩子從一開始就應該聽好音樂。

    ” “是的,我很喜歡音樂。

    ” 男孩站在樹下,擡頭困惑地看着萬裡子。

     “我們大兒子的音樂鑒賞力沒有阿明好,”女人接着說。

    “我丈夫說是因為他很小的時候沒有聽夠多的好音樂,我認為他說得對。

    那時的廣播放了太多的軍樂。

    我确信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 胖臉女人說話時,我看見男孩試着在樹幹上找一個踏腳的地方。

    萬裡子爬下來一些,像是在教他。

    在我身旁,美國女人一直大笑不停,時不時蹦出幾個日語單詞。

    男孩終于成功地離開地面;他一隻腳踩在樹縫裡,雙手緊緊握住一根樹枝。

    雖然離地面隻有幾厘米,但他看上去很緊張。

    很難說萬裡子是不是故意的,隻是萬裡子在下來時,狠狠地踩在了男孩的手指上。

    男孩尖叫一聲,笨重地摔了下來。

     他母親驚恐地轉過頭去。

    佐知子和美國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都看了過來。

    男孩側躺在地上,号啕大哭。

    他母親趕忙跑過去,跪下去檢查他的腿。

    男孩不停地哭。

    空地那頭等纜車的乘客都往這邊看。

    大約一分鐘以後,男孩嗚咽着被他媽媽帶回桌子這邊。

     “爬樹很危險,”女人生氣地說。

     “他摔得不重,”我安慰她說。

    “他根本沒有爬多高。

    ” “他可能摔斷骨頭。

    我想應該阻止孩子爬樹。

    爬樹太愚蠢了。

    ” “她踢我,”男孩哭着說。

    “她把我從樹上踢下來。

    她要殺我。

    ” “她踢你?小姑娘踢你?” 我看見佐知子瞥了她女兒一眼。

    萬裡子又爬到高高的樹上去了。

     “她要殺我。

    ” “小姑娘踢你?” “你兒子隻是腳踩滑了,”我趕緊插嘴說。

    “我都看見了。

    他根本沒摔着。

    ” “她踢我。

    她要殺我。

    ” 女人也轉過頭去看那棵樹。

     “他隻是腳踩滑了,”我重複道。

     “你不應該做這種蠢事,阿明,”女人生氣地說。

    “爬樹很危險。

    ” “她要殺我。

    ” “你不準再爬樹。

    ” 男孩繼續抽泣着。

     比起英國,日本城市裡的旅館、茶館、商店似乎更加喜歡夜幕降臨;天還沒黑,窗戶上的燈籠、門口的霓虹招牌早早就亮了起來。

    那天傍晚,當我們重新走上長崎的街道時,已經燈火通明了;我們快傍晚時離開稻佐山,在浜屋百貨公司裡的美食街吃了晚飯。

    晚飯後,我們還不想回去,在巷子裡慢慢地溜達,并不急着去電車站。

    我記得那時的年輕情侶流行在街上手牽手——我和二郎從來沒有過——我們一路走着,看見很多這樣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