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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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泥地的另一頭,兩個上班模樣的女人走進來坐下。

    藤原太太朝她們鞠了個躬,又轉向萬裡子。

     “你為什麼不到廚房去一會兒呢?”她小聲說。

    “你媽媽會告訴你要做些什麼的。

    很簡單的。

    我相信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子一定會做的。

    ” 萬裡子沒有反應。

    藤原太太擡頭看看佐知子,一刹那,我覺得她們冷冷地交換了眼神。

    然後藤原太太轉身向她的客人走去。

    看來她認識她們,邊走過水泥地,邊熟識地跟她們打招呼。

     佐知子走過來在桌子邊坐下。

    “廚房裡真熱啊,”她說。

     “你在這裡做得怎麼樣?”我問她。

     “做得怎麼樣?哦,悅子,這真是很有趣的經曆,在面店裡工作。

    我得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這種地方擦桌子。

    但是”——她很快地笑了笑——“很有趣。

    ” “我知道了。

    那萬裡子呢,她習慣嗎?” 我們都往萬裡子的桌子看去;那孩子還是看着她的手。

     “哦,她很好,”佐知子說。

    “當然了,她有時候很好動。

    但是你怎麼可能要她安靜地待在這裡呢?真遺憾,悅子,但是你看,我的女兒并沒有我的幽默感。

    她不覺得這裡很有趣。

    ”佐知子笑了笑,又看看萬裡子。

    然後她站起來,朝她走去。

     她靜靜地問:“藤原太太跟我說的是真的嗎?” 小女孩沒有回答。

     “她說你又對客人不禮貌了。

    是真的嗎?” 萬裡子還是不做聲。

     “她跟我說的是真的嗎?萬裡子,人家問你話時你要回答。

    ” “那個女人又來了,”萬裡子說。

    “昨晚。

    你不在的時候。

    ” 佐知子看了她女兒一兩秒鐘,然後說:“我想你現在最好進去。

    進去,我來告訴你要幹些什麼。

    ” “她昨天晚上又來了。

    她說她要帶我去她家。

    ” “進去,萬裡子,到廚房裡去等我。

    ” “她要帶我去她住的地方。

    ” “萬裡子,進去。

    ” 水泥地的那邊,藤原太太和那兩個女人為了什麼事大笑起來。

    萬裡子還是看着她的手掌。

    佐知子走開了,回到我這張桌子。

     “請原諒,悅子,”她說。

    “我有東西在煮。

    我一會兒就回來。

    ”然後她降低聲音加了句:“你不能指望她會對這種地方感興趣,不是嗎?”她笑了笑,走向廚房。

    到了門口,她再次轉向她的女兒。

     “快點,萬裡子,進來。

    ” 萬裡子沒有動。

    佐知子聳聳肩,進去了。

     同樣在那段時間,初夏時,緒方先生到我們這裡來了,那是他那年早些時候搬出長崎後第一次到這裡來。

    他是我的公公,可是我卻老是把他當作“緒方先生”,即使在我自己也姓緒方的時候。

    那時,我已經認識他很久了——比我認識二郎還要久——一直叫他“緒方先生”,我從來不習慣叫他“爸爸”。

     他們父子倆長得不像。

    如今回想起二郎,我的眼前出現一個矮矮、結實的、表情嚴肅的男人;我丈夫對外表一絲不苟,即使在家裡,也經常穿襯衫、打領帶。

    現在我還能想見他坐在客廳的榻榻米上,弓着背吃早、晚餐,就像我以前常見的那樣。

    我記得他老是弓着背——像拳擊手那樣——不管站着還是走路。

    相反,他的父親總是坐得直直的,神情輕松、和藹。

    那年夏天他來的時候,他的健康狀況還很好,身體硬朗、精神矍铄,不像有那麼大歲數。

     我記得一天早上,他第一次提到松田重夫。

    那時他已經住了幾天了,顯然覺得這間小四方屋子很舒适,想多住幾天。

    那是一個明媚的早晨,我們仨在吃早餐,二郎還沒去上班。

     “你們的同學會,”他對二郎說。

    “在今晚,是吧?” “不,是明天晚上。

    ” “你會見到松田重夫嗎?” “重夫?我想不會見到。

    他不常參加這些活動。

    我很抱歉得出去,不能陪你,爸爸。

    我想不去的,但是那樣會讓他們不高興。

    ” “别擔心。

    悅子會把我照顧得很好的。

    而且這些活動也很重要。

    ” “我想請幾天假,”二郎說,“可是眼下我們很忙。

    我說過了,訂單剛好在您來的那天來了。

    真是讨厭。

    ” “哪兒的話,”他父親說。

    “我完全理解。

    我自己前不久也還在為工作忙碌呢。

    我沒有那麼老,你知道。

    ” “沒有,當然沒有。

    ” 我們安靜地吃着早餐。

    突然緒方先生說: “那麼你覺得明天不會遇到松田重夫。

    但是你們偶爾還是會碰面吧?” “最近不常見了。

    長大以後大家就各走各的了。

    ” “是啊,都是這樣。

    學生們都各走各的,然後發現很難保持聯系。

    所以這些同學會就很重要。

    人不應該那麼快就忘記以前的感情。

    應該時不時地看看過去,才能更好地認識事情。

    沒錯,我覺得明天你當然要去。

    ” “也許爸爸星期天的時候還在這裡,”我丈夫說。

    “那樣我們也許能去哪裡走走。

    ” “嗯,好啊。

    好主意。

    但是如果你得上班,那一點兒也不要緊。

    ” “不,我想我星期天沒事。

    很抱歉眼下我太忙了。

    ” “明天你們請了以前的老師沒?”緒方先生問。

     “據我所知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