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百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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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這件鵝黃的也太素淨了些,就衣角裡繡的有點花,還是素色同色的,我記得繡的是連錦紋樣的祥雲與娥眉新月,好看是好看,但不仔細瞧簡直看不見。

    ” 說完,兩人不由回頭向那邊成堆的王子們一望,隻見人人鮮衣怒馬,一時虛榮心大受挫傷,隻覺得天氣都沒适才般好了。

     ——李淺墨今日騎的是一匹青馬。

     那馬果然好瘦。

    李淺墨雖然愛馬,平日卻甚少騎乘。

    今日,枇杷本來幫他準備了一整套的行頭,那都是用了心的。

    李淺墨早上一起來,就見一溜兒十餘個家丁衣履鮮明地候在那裡,都是嶄新的繭綢做的衣裳,雖不過青衣烏帽,但款式時新,裁剪也得體,看着着實閃亮打眼。

     又兼之這十來個家丁都是枇杷親手挑選出來的,個個面目齊整,身材壯健,足襯得主人威武。

    另還備了一匹好馬,雕鞍玉蹬的,光隻那蹬子,李淺墨就不由一見皺眉,镂金貼玉的,正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工。

     那些裝扮好了的家丁們也不閑着,個個手裡都捧着些事物,諸如竹枕錦茵之類,連杯盞都自備了整套的,用漆盒裝了,連那漆盒子上都镂空雕了花,繁缛之甚。

     更讓李淺墨難堪的居然還有偌大一柄騎傘,那傘蓋用绫羅織就,金燦燦的,十分晃眼。

    他一看頭就大了起來,倒退着回了房,枇杷在後面跟了進來,笑道:“怎麼,硯哥兒,這些裝備你還不滿意?” 李淺墨知道她準備得辛苦,怕傷了枇杷的心,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隻聽枇杷笑道:“你道别的公子王孫們都不好好裝扮?今日,可真是長安城難得的熱鬧日子,我怕這些承平王孫們,自從得了信,早不知有多少人算計着要怎麼妝點自己了。

    咱們要不張揚點兒,怕不都給人比下去?也叫魏王府的人看笑話。

    ” 李淺墨卻隻是皺眉,拼命也想不出,這一番排場若帶出去,自己該把臉藏在哪裡。

     卻聽枇杷笑道:“也罷,我也猜到這樣鋪排公子多半不會滿意,另準備了别的。

    咱們就一人一騎,加上個老奴,去赴那長安城中如今最風流體面的王孫之會吧。

    ” 說着,她就牽了這匹馬來。

     這馬兒一身鐵青,眉骨間每逢陽光照攏,就隐隐若有紫韻,隻是稍嫌瘦硬了些。

    李淺墨卻一見喜歡。

    枇杷見他喜歡,也不由開心,當下笑道:“五陵年少,多半是衣馬輕肥。

    今日王孫之會,你怕要騎一頭最瘦的馬去了。

    你反正不管,到時丢臉的可是我們這些在你身邊服侍的人。

    說來好笑,要是原來在太原老家裡,我要敢這麼怠慢我家公子,怕不早被趕出門去,倒還是跟着你省事。

    ” 李淺墨心情一松,便應聲笑道:“這樣最好,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公子王子的。

    ” 枇杷卻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好,咱就算不稀罕當什麼王子,但總還是我家子婳小姐的弟弟吧?公子如穿得太寒酸了,我家小姐回頭見了要責怪我的。

    ” 由此,好說歹說,給李淺墨手裡塞了根七寶嵌玉螭柄纏銀鞭子,那鞭子纏絲甚是精緻,李淺墨嫌它繁瑣,不想要,笑道:“難不成被這鞭子抽着,那良駒就會覺得有面子些?” 枇杷笑道:“好了好了,被它抽着,我覺得有面子可好?硯哥兒到時就說自己本來禀性節儉,也不稀罕這鞭子,不過好在一鞭多用,這鞋子不隻可以策馬,在家沒事兒,還可以常拿着抽那個叫枇杷的女奴玩兒,保證那些無聊王孫們聽了個個興奮。

    ” 李淺墨無法,隻得依了她。

     他走出門來,卻見家丁人等本是打算去王孫宴上風光一把,說不好個個還能撈上好大份賞錢——這時聽說不帶他們去了,不由個個垂頭喪氣。

     李淺墨看着他們的樣子,也忍不住心頭略有不安。

    卻聽枇杷在耳邊笑道:“當家主事,你道個個都是為了自己才充排場的?就是當今皇上,你道他真願費錢做那許多大典?這世上事,原要大家互相哄着熱鬧些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公子要老不給底下人等一點熱鬧看,回頭,就是遣他們辦事須也不利落了。

    ” 所以李淺墨一路上默默地低着頭騎馬,心中還在自問:枇杷姐說得未嘗不是人生在世的道理,若要令自己來統領些什麼,若還隻管是這個脾氣,怕斷難成勢,也斷難成事的。

     人生在世,大多人所依不過是“勢”。

    要想得勢,看來,是必要演些熱鬧與人看的。

     他一路經過處,隻見身邊的整個長安城方方正正,隻不過有的門樓大,有的門樓小,有的屋脊上獸首多些,有的就少。

    李淺墨知道,那都是有一定的建制——連門上幾個釘子,都是規定有數的。

    一時不由想起:所謂好的仁君良臣,那都是按一定規矩來奢華;而不好的昏君惡臣,卻是無度奢華;但該奢華的必須要奢華——這就是這人世一定的道理,就好像那鎮國之玺必須要用良工美玉一般。

     李淺墨一時心中又覺好玩又是感歎,不由暗道:得空時還是該看看孔夫子所編的《禮》——李承乾所犯的最大的過錯依那些儒臣議論起來,不就是不合于禮?他心中暗道:不過,那“禮”中,能裝載的快樂實在太少了。

    他忽然有些理解承乾,隻為他還年輕,想要快樂,就不想依禮。

     及至南行出了郊外,四野風光,映得人心明眼亮,李淺墨一時隻覺得心情大好。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