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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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

    卡什沒有回答。

    他走了進來,帶着鋸子。

    “我看你最好快點把它做好,”爹說。

    “你隻好盡量加緊幹了,那兩個孩子又走遠了。

    ”卡什垂下眼光端詳她的臉。

    他根本沒在聽爹說話。

    他也沒有走近那張床。

    他停在地闆中央,鋸子靠着他的腿,出汗的手臂上薄薄地蒙着一層木屑,臉上神色鎮定。

    “要是你有困難,說不定明天會有人來,可以幫你忙,”爹說。

    “弗農可以幫忙。

    ”卡什沒在聽。

    他低頭看着她那安詳、僵硬的臉正在溶入晦冥之中,仿佛黑暗是最終入土的先兆,直到那張臉像是脫離黑暗浮了起來,輕得像一片枯葉的倒影。

    “都是基督徒,會幫你忙的,”爹說。

    卡什根本沒在聽。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子沒有看爹就離開了房間。

    接着鋸子又打鼾似的響了起來。

    “在我們憂傷的時刻,他們會幫忙的,”爹說。

     鋸子的聲音是平穩、充實、不緊不慢的,攪動了殘餘的天光,因此每拉一下,她的臉就蘇醒過來一點,露出了在傾聽在等待的神情,仿佛是在數拉鋸的次數。

    爹低下頭去看着她的臉,看着杜威·德爾披散的黑發、張開的胳臂和捏緊在手裡的扇子,如今這扇子在越來越看不清的被子上已經一動不動了。

    “我看你還是去做晚飯吧,”他說。

     杜威·德爾沒有動。

     “這就起來,去準備晚飯吧,”爹說,“咱們必須得保持體力呀。

    我想皮保迪大夫準是餓壞了,這麼大老遠的趕來。

    卡什也得趕緊吃點東西,好再去幹活快點把壽材做完。

    ” 杜威·德爾爬起來,讓自己站起在地上。

    她低下頭去看那張臉。

    它在枕頭上像是綠鏽逐漸增多的銅鑄遺容,隻有一雙手還有點兒生氣:那是一件蜷曲的、多節的靜物;具有一種已精疲力盡然而還随時準備東山再起的品性,疲憊、頹衰、操勞尚未遠離,仿佛這雙手還在懷疑安息莫非果真來臨,正對這中止狀态保持着支棱着犄角的、小心翼翼的警惕,認定這種中止不會久長。

     杜威·德爾伛下身去,把被子從這雙手底下輕輕的抽出來,把被子拉直蓋到下巴底下,又把它撫平,抻挺。

    接着她沒有看爹一眼就繞過床角走出了房間。

     她準會出去走到皮保迪大夫那裡,站在微光下用那樣一種神情看他的背影,他感覺到了,轉過身來,他會說:我如今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而感到傷心了。

    她老了,又多病。

    受的罪是我們想象不到的。

    她是好不了的。

    瓦達曼也快長大了,又有你細心照料一家人。

    我盡量不讓自己難受就是了。

    我看你還是去做晚飯吧。

    倒不必準備很多。

    可是他們還是多少得吃一點的,而她則看着他,心裡說,你隻要願意真可以幫我的大忙啊。

    要是你知道就好了。

    我是我可你是你我知道這事兒你卻不知道你隻要願意可以幫我多大的忙啊要是你願意要是你願意那我就可以告訴你這樣一來旁人就不會知道了隻除了你和我還有達爾 爹伛身站在床邊,手臂懸垂,弓着背,一動不動。

    他把一隻手舉到頭上掠掠頭發,一邊聽着鋸子的聲音。

    他再往前挪了挪,在大腿上磨蹭他的手,包括手心和手背,又伸出手去摩摩她的臉,摩摩被子鼓出來她放手的地方。

    他學杜威·德爾的樣去拉被子,想把它弄平并且一直拉到下巴底下,卻反而把它弄亂了。

    他再次笨手笨腳地去拉,他的手笨得像鳥爪,想撫平自己弄出來的皺褶,可是皺褶偏偏不斷地在他手底下到處出現,因此最後他隻好放棄,兩隻手又垂回到身邊,在大腿上蹭磨,手心蹭完了又蹭手背。

    鋸子的鼾聲不停地傳進房間。

    爹呼吸時發出一種安詳的、刺耳的聲音,他在用嘴在牙龈前努動那團鼻煙。

    “上帝的意旨要實現了,”他說。

    “現在我可以裝牙齒了。

    ” 朱厄爾的帽子耷拉在脖子上,把水都引導到他系在肩膀處的那隻口袋上,他腳踝都浸沒在流淌着水的陽溝裡,他正在用一根滑溜溜的二英寸厚四英寸寬的木闆在撬動輪軸,他在地上墊了一塊破木頭作支點。

    朱厄爾,我說,她死了,朱厄爾·艾迪·本德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