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AL-76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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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納森·奎爾在以快速的步子沖進那挂着“總經理”牌子的房門時,他的兩眼在那副無框眼鏡的後面焦慮地眨巴着。

    他把手裡拿着的折疊的紙扔到寫字台上,喘呼呼地說,“瞧瞧那個吧,大總管!” 山姆·托比把嘴裡叼着的雪茄從腮幫的一邊倒到另一邊。

    便看了起來。

    他一隻手摸着他那沒有刮過的下巴,搓來搓去。

    “活見鬼!”他突然高聲叫起來說。

    “他們在議論些什麼?” “他們說,我們送出了五個AL型的機器人,”奎爾不必要地解釋說。

     “我們送出去了六個,”托比說。

     “是的,六個,不過他們那邊隻收到五個。

    他們把序号送來了,是AL-76失蹤了。

    ” 托比剛剛站起他那龐大肥胖的身子,像踩着兩個塗了潤滑劑的輪子溜出房門時,他的椅子便朝後倒去。

    在五個鐘頭以後——工廠裡從裝配車間到真空室都在檢查毛病到底出在哪裡;工廠裡的兩百名雇員,每一個人都經受着千鈞重的壓力——那個汗流浃背、蓬頭亂發、衣衫不整的托比,給斯克奈克特迪的中心廠拍出一封緊急電報。

     在中心廠裡,出現一種突然爆發的近似惶恐不安的情緒。

    一個機器人竟然跑到外邊的世界去了,在美國機器人公司的曆史上,這還是第一次哩。

    法律禁止任何機器人在地球上出現在該公司的一個專利廠之外,這倒還不是很要緊的事。

    法律會公正執行的。

    更關鍵的問題是,在那些數學研究人員當中,有一位發表了這樣的聲明。

     他說:“那個機器人是專為在月球上開一台挖抛機而制造的。

    它的正電子大腦是為月球上的環境裝備的,而且隻是為月球上的環境裝備的。

    在地球上,它要接受75,000,000,000,000,000個感知印象,而它壓根就沒有作這樣的準備。

    現在還說不出它的反應會是什麼。

    一點也說不出!”接着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突然變得濕漉漉的前額。

     就在這一個小時内,一架同溫層飛機起飛到弗吉尼亞廠去了。

    指示是簡單的。

     “要捉到的是那個機器人,而且要盡快把它捉到!” AL-76迷亂了!事實上,迷亂是他那靈敏的正電子大腦所保留着的唯一印象。

    這種情形是當他發覺自己處于陌生的環境中時就開始了的。

    怎麼會變得這樣的,他再也無從知道。

    樣樣東西都攪在一起了。

     腳下是一片蔥綠,棕色的杆子在他周圍聳起,杆頂更是綠蔥蔥的。

    還有那天空,碧藍碧藍的,而它原應該是漆黑的是腳下那粉末般的浮石岩到哪裡去了;那些巨大的巉崖般的環形山又到哪裡去了呢? 這裡僅僅是:下邊一片蔥綠,上邊一片碧藍。

    他周圍那些聲音聽來都是很奇怪的。

    他涉過了那齊腰的流水。

    水是藍色的,清涼的,濕漉漉的。

    偶爾他确實從人群中走過的時候,他們都沒有穿着他們應該穿的宇宙服。

    他們一看見他,就叫喊起來,跑掉了。

     有一個男人曾舉起一支槍對着他瞄準,子彈帶着噓聲從他頭邊掠過——随後那個男人也跑掉了。

     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已經遊蕩了好長時間,最後才碰到了倫道夫·佩恩的棚屋,這個棚屋是在距離漢納弗得縣兩英裡的森林裡。

    倫道夫·佩恩本人——一隻手拿着一支改錐,另一隻手拿着一根管子,兩腿夾着一個損壞得不成樣子的真空除塵器——正蹲在門外。

     佩恩在低聲哼着一支曲子,因為他天生是一個樂天安命的人——隻要他是在他的棚屋的時候。

    他有一處更像樣的住所,就在樹林後面漢納弗得縣裡,不過那個住所絕大部分都叫他的妻子占據了。

    這是緘默不提可又打心眼裡感到惋惜的一件事。

    說不定就因為這樣,他一發覺自己能夠隐退到他這“特别豪華的陋屋裡”,在這兒他能夠安安靜靜地抽抽煙,并且能夠專注于他那修複家用電器的愛好,這時他便有着一種寬慰感和自由感。

     這倒也不完全是一種愛好,而是有的時候,有什麼人會帶來一台收音機或者一個鬧鐘,讓他給巧妙地調理一下,這樣拿到的少量報酬,是他平素拿到的唯一可以不通過他妻子那雙吝啬的手的錢。

     比如說,這件真空除塵器,就會拿到六枚來得容易的一角兩分半的硬币。

     一想到這,他一下子就唱了起來,但一擡眼卻突然出了一身大汗。

    歌聲哽住了,兩眼一下子睜得好大,汗也出得更厲害了。

    他想站起來——作為趕緊逃跑的第一步——但他怎麼也沒辦法讓他的兩條腿合作。

    %這時AL-76已經在他身邊蹲了下來說,“你說說,為什麼所有那些别的人都跑掉啦?” 佩恩十分清楚地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跑掉了,不過他從胸腹膈發出的咚咚打呃聲,沒有把這表達出來。

    他打算從機器人身邊慢慢地蹭着走開。

     AL-76語調氣憤地繼續說:“其中有個人甚至還對我開了一槍。

    要是射低一英寸,他會擦傷我的肩章的。

    ” “必——必定是一個瘋子吧,”佩恩結結巴巴地說。

     “那倒是可能的。

    ”機器人的語氣變得比較信任了。

    “聽我講,為什麼樣樣事情都不對頭了呢?”%佩恩慌慌張張地環顧了一下周圍。

    使他驚異的是,就一個從外表看來那樣重而又那樣粗野的金屬人來說,這個機器人說話的聲調可算得是特别溫柔的。

    同樣使他驚異的是,他曾在什麼地方聽說過,機器人從頭腦方面講是不會傷害人的。

    他的心情輕松了一點點。

     “沒有什麼事不對頭呀。

    ” “沒有嗎?”AL-76責怪的注視着他。

    “你完全錯了。

     你的宇宙服在哪裡呢?” “我沒有什麼宇宙服。

    ” “那麼你怎麼沒死呢?” 這句話把佩恩問住了。

    “哦——我也不知道。

    ” “你瞧!”機器人勝利地說,“這裡樣樣都有點不對頭吧。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