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偈那微微張開的裹屍布!”

關燈
複一次,與阿瑟·皮姆一樣,德克·彼得斯也隻是存在于美國詩人令人頭腦發昏的想象之中……他能夠将純屬虛構的東西強加于某些人的頭腦,使他們相信确有其事,這難道不是證實了這位天才的非凡威力麼?對這一點,恐怕是沒有異議的。

     我很明白,蘭·蓋伊船長已無法擺脫他的固定看法。

    再次與他争論,再次提起這些未曾說服他的論據,是不知趣的。

    他比以前更加面色陰沉,沉默寡言。

    除非必要,他從不在雙桅船甲闆上露面。

    每當他在甲闆上出現時,他的目光便固執地掃視着南方天際,仿佛要極力刺透它…… 也許,他似乎望見了那煙霧的簾幕,上面有一條條寬寬的斑馬紋;望見了高渺的天空,無法穿透的黑暗使天空更加顯得其厚無比;望見了乳狀深海迸射出熠熠閃光;望見了雪白的巨人透過瀑布的漩渦為他指明道路…… 我們的船長真是個奇怪的偏執狂!幸好除了這個題目以外,他都還保持着清醒的頭腦。

    他作為海員的優點,也都仍然完好無缺。

    我所能設想的一切憂慮并沒有變成現實的危險。

     應該說,我覺得更有興味的,是要發現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蘭·蓋伊船長對“珍妮”号所謂的遇險者如此關切。

    即使把阿瑟·皮姆的自述當作是真有其事,并且假設英國雙桅帆船确實穿過了這無法逾越的海域,又何必如此無謂的惋惜呢?在發生了爆炸和紮拉爾島土著人制造的坍塌之後,即使“珍妮”号的某些水手、船長或軍官有人幸存下來,從情理上說,還能指望他們仍然活着嗎?根據阿瑟·皮姆指出的日期,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一年。

    即使這些不幸的人逃出了島上居民的掌心,從那時到今天,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他們怎樣獲得衣食而不緻全部送命呢?…… 算了吧!雖然這些假設毫無根據,我怎麼也開始鄭重其事地讨論起這一類假設來了呢?再進一步,阿瑟·皮姆、德克·彼得斯、他們的夥伴、消逝在南極海面大浮冰後面的“珍妮”号,我是否也即将相信,他們都确曾存在過呢?是否蘭·蓋伊船長的癫狂症也感染了我?事實上,剛才我不是發現自己在無意之中也将“珍妮”号向西航行走過的路程與“哈勒布雷納”号駛向特裡斯坦達庫尼亞所走的路程進行比較嗎?…… 那天已是九月三日。

    如果不發生什麼延誤——如果發生,也隻會來自海上的意外——我們的雙桅船再過三天就要進港了。

    這群島嶼中主要島嶼的海拔相當高,天氣晴和時,遠遠就能望到它。

     那天上午十點到十一點之間,我在迎風一側從船頭到船尾散步。

    海水波浪起伏,汩汩作響,船隻在水面上輕輕滑過。

    仿佛“哈勒布雷納”号是一隻巨鳥——阿瑟·皮姆提到的一隻巨型信天翁——正展開寬闊的翅膀,穿過空間,帶着整個的船隻飛翔。

    是的!對于象力豐富的頭腦來說,這已經不是航行,而是飛翔。

    船帆在跳動,正是拍打着翅膀呀! 傑姆·韋斯特站在卧式錨機旁,船頭的三角帆蔭蔽着他。

    他将望遠鏡貼在眼睛上,在左舷海風下,注視着兩三海裡外一個漂浮的物體。

    好幾個水手俯身舷牆,也用手指指點着那個東西。

     這個龐然大物表面有十到十二碼①呈不規則形狀,中央部分突起,有一鼓包,閃閃發光。

    海浪在西北方向移動,這個物體随着浪濤上下颠簸。

     ①一碼等于0.9144米。

     我走到船頭欄杆處,仔細地觀察這個物體。

     海員們的話語傳到我的耳際。

    海水帶來的任何東西,哪怕很小,卻使他們感到興趣。

     “這根本不是鲸魚,”帆篷師傅馬爾丁·霍特鄭重聲明,“是鲸魚,我們觀察這麼長時間,至少也該換一兩口氣了!” “當然不是鲸魚,”撚縫師傅哈迪肯定地說,“說不定是棄船的骨架……” “這是魔鬼從海底送上來的!”羅傑斯喊道,“夜裡你們跳上去試試!保證你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要劃破你的臉,把你沉到水裡去!” “我相信你的話,”德拉普加了一句,“這類漂流物比岩石還危險。

    今天在這邊,明天在那邊,怎麼躲得開呢?……” 赫利格利剛剛走過來。

     “你說呢,水手長?”我問他一句。

    他在我身旁,臂肘支在欄杆上。

     赫利格利仔細觀看。

    強勁的海風吹拂着,雙桅船迅速向漂流物駛去,發表意見更容易些了。

     “依我看,傑奧林先生,”水手長針鋒相對地說,“咱們看見的這個玩藝兒,既不是鲸魚,也不是棄船殘骸,很簡單,就是一塊浮冰……”傑姆·韋斯特用望遠鏡看…… “一塊浮冰?……”我高聲叫道。

     “赫利格利錯不了,”傑姆·韋斯特肯定地說,“确實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