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存在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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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從森林中走來越來越近,已經走到小屋門口了。

    天哪,他闖入了白色小屋,是主安排讓他們在此相遇? 終于,春雨猛然回過頭來。

    還能再看到那雙眼睛嗎? 但她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灰色的眼睛。

     還有克拉克·蓋博式的胡子。

     她瞬間就瀉氣了,原來是旋轉門飯店的老闆喬治·艾伯特,他急匆匆地跑進房門,目光冷峻地注視着春雨。

     然後,他也注意到了牆上的那幅油畫,随即又盯着春雨的眼睛說:“我記得這個房子是鎖好了的,你是怎麼進來的?” 春雨舉起了手裡的鑰匙:“這是在我房間的抽屜裡找到的。

    ” “你——”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隻能搖搖頭,“不該到這裡來的。

    ” “對不起,早上沒什麼事想出來散散步。

    ” “但這裡很危險,這片森林很容易讓人迷路,幾乎每年都會有人在這裡迷路,就再也沒有走出來過。

    所以你現在能在這裡,還算是非常走運。

    ” 艾伯特似乎有些眼袋了,一臉疲憊的樣子,看來昨晚也沒有睡好。

     “謝謝你的提醒。

    ”春雨走到了門口,忽然試探着問,“你是怎麼知道我也在這兒的?” “是剛才傑克告訴我的,她說你出門後就進了這片樹林。

    我怕你出事,就進來找你了。

    ” “啊,看來我确實很幸運,否則還出不去了呢。

    ” 春雨依依不舍地走出小白屋,她相信這是高玄和她的小屋,她一定還會回到這裡來的,和高玄一起。

    她的心底默念了一句:“再見,我們的家。

    ” 艾伯特知道出去的路,在茂密的樹林裡走了片刻,他們便進入了那條小徑,到這裡春雨就認識了。

    沿着小徑又走了幾分鐘,順利走出樹林,回到旋轉門飯店前的空地上。

     “餓了吧,去吃點早餐。

    ” 他帶着春雨回到餐廳,那些老人們已開始陸續就餐了。

     餐桌上放着牛奶和面包。

    春雨也不客氣,她起得太早,确實餓了。

     雖然早餐是吃好了,但精神還有些沮喪,失落感纏繞在心頭。

    好不容易找到了高玄的小屋,甚至連高玄給她畫的油畫都看到了,可就是沒看到高玄的人影,他究竟在哪裡? 想着想着她就脫口而出了:“Mr.Albert,請問那間森林裡的小屋是誰的?” “哦,那房子三年多前就被人買下來了,但一直空關着沒有人住過。

    ” “是誰買的?是不是一個叫高玄的中國人?” 艾伯特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要再問這個問題。

    ” 這個回答有些回避,但她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隻能淡淡地說:“謝謝你的早餐。

    ” 說完她走出餐廳,跑回三樓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長歎了一聲,幾乎要掩面而泣了。

    八點鐘還沒到,窗外的天色依然陰郁,看起來還可能下雨。

    晚上隻睡了四、五個鐘頭,平時或許還能再睡個回籠覺,但剛剛經曆的那些事,使她完全失去了睡眠的欲望。

     春雨在房間裡踱了幾步,索性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看了看自己的郵箱,發現收件箱裡有了新郵件。

     這封新郵件的發件人正是本人,發出時間是北京時間下午3點,換成倫敦時間正好是一小時前。

    我在郵件裡告訴春雨:弗格森教授到中國來的目的,是要查找一個叫“TsuiPen”的清朝高官,曾經做過雲南總督。

    而在博爾赫斯的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中,也有一個叫“TsuiPen”的人物,同樣任過雲南總督之職,正是小說主人公“YuTsun”(中文本小說裡譯作“餘準”)的曾祖父。

     看完這封郵件,春雨馬上翻出了《BorgesNovelsCollection》,教授在飛機上送給她的書。

    打開這本書的第119頁,夾着一張愛因斯坦頭像的書簽,《THEGARDENOFFORKINGPATHS》如窗後的霧氣般展開了。

     她又仔細看了一遍《小徑分岔的花園》,像個法醫解剖受害人遺體似的,将這篇小說肢解成了幾百塊,再放到顯微鏡底下尋找任何蛛絲馬迹。

     果然在小說裡發現了“TsuiPen”這個名字,難道弗格森教授也是個文學愛好者?因為着迷于博爾赫斯的小說,所以遠赴中國去尋找小說中的古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要麼弗格森教授已經瘋了,要麼《小徑分岔的花園》不是一篇虛構的小說,而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雖然如此荒誕不經,但或許是唯一的線索了。

     忽然,一個熟悉的名字跳進了她的視線——StephenAlbert 這個姓名翻譯成中文就是“斯蒂芬·艾伯特”。

     艾伯特是小說中第二号重要人物的姓氏,小徑分岔的花園主人,也是著名的漢學家,曾在中國居住過多年。

    因為他的姓氏與一座法國小城名字相同,餘準便來到他的花園殺死了他,這樣艾伯特的死訊登報後,德國人就知道了攻擊的目标——法國城市艾伯特。

     StephenAlbert 注視着這個姓名,春雨差點要擰自己大腿了,昨天就該想起來了啊,旋轉門飯店的老闆不是也姓Albert嗎?他的全名叫GeorgeAlbert(喬治·艾伯特),會不會就是StephenAlbert(斯蒂芬·艾伯特)的後代呢? 春雨又看了看《小徑分岔的花園》裡,對于漢學家艾伯特相貌的描述: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胡子。

     瞬間,眼前浮現起那張蓋博式的臉龐,灰色的眼睛和胡子,高高的身材,線條分明的臉龐,典型的英國貴族後代——旋轉門飯店老闆艾伯特,竟與小說裡的漢學家艾伯特相貌酷似! 雖然Albert(艾伯特)是歐美常見的姓名,或許倫敦有上萬個艾伯特。

    但根據博爾赫斯筆下的描述,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主人——斯蒂芬·艾伯特,是今天旋轉門飯店的主人——喬治·艾伯特的祖先的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 她注意到小說裡,描寫艾伯特相貌的那段文字上面,還有更關鍵的一段—— “我們(餘準和艾伯特)來到一間藏着東方和西方書籍的書房。

    我認出幾卷用黃絹裝訂的手抄本,那是從未付印的明朝第三個皇帝下诏編纂的《永樂大典》的逸卷。

    留聲機上的唱片還在旋轉,旁邊有一隻青銅鳳凰。

    我記得有一隻紅瓷花瓶,還有一隻早幾百年的藍瓷……” 昨天上午她已看到這個房間了——她躲在隔壁318室的衣櫥裡,掉到二樓那間神秘的屋子,那古典風格的房間裡,擺放了許多中國的文物。

     她還清楚地記得,二樓房間裡陳列着《永樂大典》的部分抄本,還有留聲機和青銅鳳凰,旁邊有一紅一藍兩個中國瓷瓶。

    竟和小說裡這段文字絲毫不差,仿佛那個房間就是按照《小徑分岔的花園》來布置的。

     春雨合上了手中的書本,難道這本綠封面的《博爾赫斯小說集》,是弗格森教授給她準備的一個陷阱? 又想起吉斯夫人說的那些古老傳說,艾伯特家族世代居住于此,而且三百年來沒有一個人能活過45歲。

    《小徑分岔的花園》裡,死于餘準槍口下的漢學家艾伯特,想必當時也隻是40多歲吧。

     難道小說裡寫到的古老房間就在樓下?GeorgeAlbert(喬治·艾伯特)就是StephenAlbert(斯蒂芬·艾伯特)的後代?“小徑分岔的花園”就在旋轉門飯店的後面? 春雨打開窗戶,清晨的薄霧正漸漸散去,神秘的花園卻始終露不出廬山真面目,高大的樹木如綠色的屏風,掩蓋着一切可能的美好或罪惡。

     風從搖曳的樹葉間襲來,她深深地吸了進去,充盈着自己的胸腔和血管。

    她似乎見到了那些分岔的小徑,那個幾近絕望的中國男子,那個遠在中國的古老迷宮。

     她閉上恐懼的眼睛,迅速躲到窗簾後,而英格蘭撩亂的夜晚,似乎已提前降臨于心中。

     就這樣顫抖片刻之後,春雨忽然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本地的手機号碼。

     須臾,電話裡傳來了龍舟的聲音。

     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30日中午11點10分 擋風玻璃外煙雨濛濛,烏雲壓在公路上。

    倫敦人或許早已習慣了,但龍舟還在咒罵着這鬼天氣,惟有刮雨器來回地擺動,響應他的自言自語。

    藍色POLO車飛馳在倫敦西北郊,因為下雨天又是星期一,路上車輛特别多,龍舟總算有所收斂,不像平時那樣嚣張地飙車。

     兩個小時前,當他還躺在床上做夢,突然被春雨的電話驚醒了,她說已查到弗格森教授去中國的原因了,并請他到飯店來一趟。

     放下電話龍舟才意識到,自己整個通宵都沒睡覺,淩晨五點撐不住了才上床的。

    教授的筆記本電腦仍在桌子上,連電源線都忘拔了。

    下床打開屏幕保護,那行密碼提示依舊刺眼,像一道固若金湯的城門,任何人都無法攻破。

     昨晚他請來了計算機系的同學,把教授的筆記本轉到了DOC狀态。

    據說這位同學已被微軟看中了,要去加州做軟件工程師了,但仍然無法解除密碼設置。

    原來教授連系統裡都放進了密碼,而且還有硬盤自動銷毀的設置——如果有誰敢強行進入硬盤,它便會自動銷毀。

    他和同學忙活了幾個鐘頭,無論如何運用“芝麻開門”,阿裡巴巴的藏寶洞始終無法打開。

     打開這台筆記本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教授設置的密碼,否則再鑽研個一百年都白搭。

     接到春雨的電話後,他又呆坐了好一會兒,眼皮重重的沒睡醒,然後吃了些早點就出門了。

    又是糟糕的雨天,似乎連POLO都有些懶惰了,人和車被潮濕的雨水粘在一起,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梅雨季節。

     雨勢似乎又大了些,好在旋轉門飯店已不遠了。

    龍舟強打精神,盯着前方的滾滾車流。

    公路的盡頭在煙雨中模糊一片,就像永遠都不确定的未來。

     如果一定有什麼事物,能讓龍舟感到恐懼的話,那麼他會回答“未來”。

    我們可以看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