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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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天哪,她沒覺察到他的粗暴和敵意嗎?人幸好看不見相互的心思,夫妻也這樣,要是看見了内心裡出現過的東西,非得有殺人或者自殺出現不可。

     “我愛你。

    ”劉盛伸手抱住艾楠。

    他說這句話是真的,并且為剛才的狀态自責得想哭。

     “你以前不這樣。

    ”艾楠柔聲說道。

     是的,這樣瘋狂地**還是在婚前有過。

    結婚後不但**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親熱時也是例行公事般的草草了事。

    這怪他劉盛嗎?早晨6點鐘鬧鐘的鈴聲就會無情地響起,雙方能放得開嗎?每周的雙休日對艾楠來說幾乎就不存在,這樣的日子正是她登門拜訪客戶聯絡感情的時候,要做出她那樣的業績,很多人首先吃不了她那種苦。

     “我愛你。

    ”劉盛再次答非所問地說道,“快睡吧,天就要亮了。

    ” 劉盛自己很快迷迷糊糊地睡去,但很快就被艾楠推醒了。

     “你不要睡着,我怕。

    ”艾楠說,“如果我們都睡着了,那個孩子還會來咬我的**的。

    我覺得她再來還會咬我的咽喉。

    如果那樣,我還未醒來便已經死了。

    ” “你别瞎想了。

    ”劉盛困倦地說,“沒聽說過做夢會死人的。

    至于外面樹下的那隻鞋子,說不定明早起來它已經不見了,這就證明是我的幻覺。

    ” “但願如此。

    ”艾楠說,“你把我抱緊點,貼着我的胸脯,不讓那孩子鑽進來。

    ” 兩人不再出聲。

    夜色在療養院迷宮式的四合院裡漸漸變淡,風動鎮上的屋檐也在黎明中顯出了猙獰的輪廓。

     将近中午,劉盛和艾楠醒來後走出房門,刺眼的陽光已經從樹葉中落在院子裡,那隻讓人心驚肉跳的小紅鞋赫然在目,它匍匐在芭蕉樹下,像是一件秘而不宣的遺物。

    第六章 16. 攝影家藍墨收到了蕨妹子請他今晚過去喝酒的邀請,這意味着療養院南面的院子裡又有一場酒氣熏天的盛會了,這夥人每次從鐵路上滿載而歸後總要搞一次聚會。

    蕨妹子是闖蕩過江湖的人了,對攝影家、徐教授這樣的外來人不但不拒斥,并且一見如故,喝酒時總要請他們湊熱鬧。

    當然,在風動鎮這樣的地方,要請人喝酒除了他們也沒有人可請了。

    村東頭有十多戶老實巴交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這些人将視這種聚會為罪惡。

    唯一的一個漢子是胡老二,但他年複一年地在追蹤那頭咬死過他妻子的黑熊,對這種中了邪的人蕨妹子認為離他遠一點為好。

    藥材商萬老闆和他的侄兒二愣子倒是酒會上的常客,但萬老闆關于尋找百年人參的故事蕨妹子他們已經聽膩了,要他講出新鮮一點的事情恐怕已是奢望。

    這樣,在風動鎮已呆了好幾個月的攝影家和徐教授成了酒會上最受歡迎的人,他們講出的新鮮事和蕨妹子講馬戲團或者扒火車的事一樣,都令對方瞠目結舌。

     蕨妹子是讓她手下的小夥計石頭來通知攝影家的,還說一定要請新來的劉盛和艾楠一同過去。

    石頭是一個16歲的山中少年,還未發育得太好,身體單調得像根豆芽。

    他還怕生人,語言也少得像一個啞巴。

    他站在攝影家的房間門口,費了好大的勁才将蕨妹子的意思轉達清楚。

     本來,在風動鎮這樣人迹罕至的地方,攝影家認為離開了酒和人的聚會,呆在這裡會讓荒涼傷了你的心。

    然而,奇怪的是,攝影家這次對聚會的反響并不熱烈。

    這是因為他正在構思着一幅足以驚世的攝影作品,藝術創造的火焰正燒着他的内心,他做夢都看見那幅将要完成的作品———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婆躺在床上,她已死去三年而不腐。

    揭開蓋着她的大紅被子,脫掉她身上那些已經像樹葉般枯朽的衣裳,一具新鮮的木乃伊出現在畫面上。

    這是一具難得的女性遺體,80多年的時光将她壓塌成骷髅模樣,她的眼睛已成為黑洞,裡面收藏着她母親和外婆的影子。

    據說她外婆死于120年前風動鎮的那場大風,天上的馬隊踩塌了鎮上的房子,外婆被埋在了廢墟中。

    現在,她眼中的這些影子都藏到了任何人看不見的黑暗中,但是,攝影鏡頭會抓出這些東西來,她深陷的眼眶,發黑的額頭,失去光澤的白發和因嘴唇萎縮後露出的牙齒,這幅畫面正是人生的真相。

    她的四肢已經幹枯如柴棍,生育過子女的腹部已經蒸發掉了全部的血和水分,像塌陷的沙漠,周圍是岩石般突起的骨盆……這可是神賜的創作素材,他想到拍攝這幅作品便夜不能寝。

    并且,攝影家更大的創造性在于,他将安排一個年輕的,鮮活的裸女與這個老太婆并排睡在一起,這幅暫定名叫《生命》的攝影作品有可能使攝影家攀上與神對話的階梯。

    這種時候,喝酒聚會對他來說已是消耗夜晚的俗事。

     但是,攝影家還是将聚會的消息告訴了住在隔壁的徐教授。

    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正在拿着放大鏡看他的寶貝化石,他聚精會神地看着化石中的那尾小魚,仿佛要看出上億年前海水的顔色。

     接下來,攝影家去隔壁院子裡通知劉盛和艾楠,想來他們第一次參加與蕨妹子的聚會會很新鮮而刺激。

    他來到這個荒涼的四合院裡,舉手敲門時心裡有點發跳,這都是因為艾楠的原因。

    本來,對這對從上海遠道而來的年輕夫婦,他是可以從容相處的,他們知書識禮,優雅不俗,并且有很高的薪金收入維持着體面的生活,這使他們與人相處時顯得大度而從容。

    但是,自從攝影家在心裡選定艾楠作他驚世作品的模特兒後,見到這對夫婦時他就顯得不自在。

    試想,如果劉盛知道了攝影家要艾楠脫衣服睡到那死而不腐的老太婆身邊去,不将他的數碼相機尼康相機及各式各樣鏡頭統統砸扁才怪。

    再說,他怎麼開口邀請艾楠參加這一艱巨的創作呢?她會接受嗎?攝影家完全沒有把握,他首先得增加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并多作溝通才行。

     攝影家之所以選定艾楠為合作對象,除了在風動鎮這個地方她是唯一一個來自文明世界的女人外,還因為她的身形特别适合鏡頭表現。

    30歲的女人沒有青春少女的單薄,她豐盈的生命力能鮮明地表現出畫面的主題。

    雖說她的瓜子臉型略顯文雅了一點,但性感的嘴唇卻暗含着某種野性。

    她的曲線對畫面動感的形成沒有問題,胸部和臀部都異常豐滿,腰肢柔韌,雙腿修長,這些特征在她穿T恤衫牛仔褲時都顯露無遺。

     攝影家敲了敲劉盛和艾楠的房門,沒人應答。

    他推門一看,原來這兩人都出去了,隻有一隻小紅布鞋在屋角。

    就是這隻鞋子吓得這對夫婦魂不守舍,攝影家和徐教授今天上午被他們叫過來時,共同對着這隻鞋子在芭蕉樹下分析了許久。

    最後徐教授說,先把這鞋子保存下來,等再次發現那個叫麥子的小女孩後,看她是否還有另一隻同樣的鞋子事情就清楚了。

    徐教授說他和劉盛在山中遇見過這個小女孩,坐在門檻上不說話,給人有點靈異的感覺。

    但徐教授否認了鬼魂之說,雖然對小女孩忽隐忽現和艾楠在夢中被咬的怪事他也無法解釋,但要承認靈異的存在對一個學者來說也是無法接受的事。

     攝影家對此事的看法與教授不同,他認為那個叫麥子的小女孩,自始至終僅僅是艾楠的一個夢,她将這個夢看成事實後感染了劉盛,也感染了和劉盛一同進山去找化石的徐教授,以至于大家都産生了幻覺,看見那個小女孩一會兒在公路上搭車,一會兒又出現在深山院落。

    這是幻覺,攝影家說,有一次他遠遠地拍攝過一個種玉米的老人,可是再看照片時并沒有人,畫面上隻有幾株樹和一片光秃秃的山坡。

    幻覺是可以騙人的,攝影家說,但它騙不過相機鏡頭,現代的光學儀器看見的才是真實的。

    他建議艾楠如果再看見小女孩時立即叫他,讓他用相機來“咔嚓”一聲作出鑒定。

    隻是,對于這隻小紅布鞋他和教授一樣無法解釋。

    他用相機拍下了它,照片顯示這隻鞋子确實存在。

    不過,這也說明這隻鞋子并無靈異之處,隻是人間凡物而已,先保留下來再說。

     此刻是下午三點多鐘,劉盛和艾楠到哪裡去了呢?攝影家七彎八拐地穿過一些長滿荒草的四合院,走出了這座迷宮式的療養院。

    他站在倒塌了的圍牆邊望着遠處,靜默的樹林和瘋長的茅草透出寂寞中的生機,一大片斜坡如大山伸出的腳背,而風動鎮就是從這腳背上滾落下來的人間遺迹。

    7月的陽光有點烤人,攝影家返回了療養院,在一處石階上扭了一下腳踝,他用手揉了揉,還是有點痛。

    他繼續穿過一處荒涼的四合院往裡走,突然,從側面的一間屋子裡傳出有人說話的聲音。

     原來,攝影家要找的劉盛和艾楠正在這間房子裡。

    這是一間很大的房子,有廢棄的鍋爐和落在地上的鐵鏽,想來這就是療養院以前的鍋爐房了。

    劉盛對找到這裡來的攝影家說,他們正在各個院落裡尋找小女孩的蹤迹。

    艾楠說,她有種預感,小女孩或許就在某個四合院的房子裡。

    攝影家聽後抖動着絡腮胡哈哈大笑,說這怎麼可能,一個小女孩躲在這裡怎麼生存?你們是走火入魔了,還是去參加蕨妹子他們的聚會輕松輕松。

     當然,事實很快證明攝影家低估了艾楠的預感,因為在鍋爐房的門上,清清楚楚的留着一個小孩子的手印。

    門上積滿灰塵,一個小手印留在上面,像是推門而入時留下的。

    攝影家伸手比較了一下,那手印不及自己的手掌一半大,顯然推門的是一個很小的孩子。

     攝影家的第一個反應是,用相機拍下它。

    他就要回房去取相機,邁步時發覺剛才扭傷的腳踝還一直在痛,他開玩笑說該不是小鬼在絆我吧?艾楠的臉色很緊張,劉盛便主動提出替攝影家去取相機。

     劉盛走了,攝影家和艾楠站在鍋爐房的門口,望着門上的小手印**。

    這裡離他們住的地方隔着七八個四合院,是那個穿着小紅鞋的小女孩跑到這裡來過嗎? 艾楠的神色仍很緊張,還不時回頭望望,仿佛另外廢棄的房子裡随時會有什麼動靜似的。

    她穿着牛仔短褲,露出兩條好看的長腿,上身是一件繃得緊緊的白色T恤。

    攝影家想誇贊她的身材,并勸她在這裡留下一些照片會挺有意義的。

    但是,在此刻的氣氛中,說這些話會顯得不合時宜,攝影家将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藍墨,你再不能認為這些是幻覺了。

    ”艾楠望着攝影家說,“我希望這孩子現身出來,我會愛她的,我會給她講她并沒有被抛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