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一線黃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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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沙漫天,本已黑暗的密林,越發濃黑如墨。

     雲宗文心恐久戰無功,徒勞功力,乃賣個破綻,長劍刺向左側之人,招式欲老未老,陡地一翻腕,左手并指如戟,疾向對方脅下點去。

     這左手點穴手法,乃是一指定乾坤鴻博老人所傳絕學‘天罡指’法。

     天罡指武林著名絕技、巧、快、奇、妙,他鐵指所至,登時一聲慘嗯,邙山二魄之一的老大,已然張口吐出一股血箭,倒地死去。

     雲宗文一個‘野馬分鬃’,陡然轉身拍掌,閃電般打出一記師門稱雄宇内的大力千斤掌。

     邙山二魄乍覺對方小子,身形、手法,均異常人,方自大驚。

    突聞兄弟慘嗯。

     他心頭不由狂震,悲憤無限,虎吼聲中,李公拐一式‘雪花蓋頂’,當頭擊向雲宗文頭頂。

     但他拐勢甫舉,露出脅下空門,突覺急勁撲體,不由吓得魂飛魄散。

     生死存亡之際,二魄喝聲:‘小狗,太爺與你拚了!’ 李公拐猛擲過來,同時雙掌齊推,打出二股無與倫比的潛勁,邙山二魄存下與敵偕亡之心,故施下武人最後殺手,飛刃傷敵。

     雲宗文萬不料對方會出此下策,連忙挫步橫身,閃過對方兵刃,同時,掌勢不變,那大力千斤掌,挾雷霆萬鈞之勢,疾卷而出。

     邙山二魄刃招落空,已知不妙,突感勁風撲身,鋼牙一咬,推掌硬接,雙方潛勁一接,陡聞震天價一聲暴晌過處,狂飙滿天,塵霧飛揚。

     晌聲中,人影乍合倏分,一聲凄厲的慘号,以及一聲悶哼,同時傳起,邙山二魄吃雲宗文千斤掌擊中左胸部位重穴,登時五髒皆裂,屍橫就地。

     而雲宗文竟也不知如何,在掌出之後,倏覺喉頭發甜,禁不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人也搖搖欲墜。

     他對今夜,自己在每用全力撲擊之後,就發生血湧力脫的現象,大惑駭異,但又不知是何原因。

     雖然── 此刻他吐血之後,元氣大損,但倔強成性的他,卻不願退縮,伸手抹了一下嘴角,依然向上侵入。

     一直走了裡許,一路上觸目所至,全是白骨骷髅,不過卻有着由多而少,漸次遞減的趨勢。

     雲宗文心中明白,這必是說明,武林中人大都至鬼門關甚至地獄門,就已難活,能進得絕魂林的,必是武技傑出的高手。

     他這時連闖二關,進入敵人腹地,是以反覺得這武林人物,視為能入難出的絕魂寺,除了陰森恐怖之外,其實并無傳聞那樣厲害。

     他那知死亡已一步步在向他招手,他也不知以他之武功,已是武林罕見,何況他不知不覺,均遵守着暗中留柬之人的指示,是以才能幸免于危呢! 這總是他閱曆不足,不知兇險,不知懼怯所緻。

     奔走間,已來到密林邊緣,面前鬼火磷磷,燈光搖曳,隐隐約約,可以看見數十丈外,一座高可二丈的高牆,擋在前面,高牆内屋宇毗連,顯然極其宏大。

     雲宗文見牆下疏落落,也有不少骷髅白骨,已知這高牆内必就是宇内聞名,舉世公認為鬼域的絕魂寺。

     不由心中暗忖:‘這絕魂寺規模好大啊!’ 陡然── 腦海中浮上一幅景象,在遍地白骨的高牆内,正有一對中年男女,相對流淚,作楚囚擁泣。

     二人四周,圍繞着無數個面目猙獰的匪徒,紛紛對二人極盡冷落譏刺,漫罵侮辱之能事。

     雲宗文忘情地大喊一聲:‘爹娘,文兒特來救你,快…………’ 忽然── 數聲暴喝,晌起耳畔,面前又飄落五個,手執長叉,身材偉岸的健漢。

     雲宗文被這五聲大喝,打斷了思維,定神一看,但見眼前五個大漢,個個獠牙外露,一臉兇相。

     他悲憤地大喝一聲:‘擋路者死!’聲落掌出,右劍左掌,疾速地攻出二招,兼具快、巧、奇、狠、辣。

     五兇漢見雲宗文怒極出手,居然瘋狂如同拚命,各自心頭一震,喝聲:‘兄弟們快展開五鬼陣勢!’ 聲落,五人如晌斯應,快速地各自舉刃出招,身形撲敵之時,布成了一個陣勢,五人五支鋼叉,你進我退,此起彼落,萬千叉影,将雲宗文圍在陣中。

     雲宗文被對方密切無間的攻勢,迫得手忙腳亂,幸而他時而千斤掌,時而天罡指,時而萬妙七打,也自展出所學絕技,與敵搶制先機。

     刹那間── 刃影如山,狂飙四湧,發出虎虎風聲,端得猛烈兇狠,無與倫比。

     二十招内,雲宗文節節受制,無法沖出陣去。

     二十招後,他已經摸清,對方陣勢雖是緊密淩厲,其實卻隻有二招攻勢,在反覆運用而已。

     智珠既握,精神陡震,長劍一記‘風卷殘荷’,直戮左前方之人。

     招式乍出,未料對方招架,卻陡然一個黃龍轉身,倏轉身形,變前戮為後刺,反攻背後之人。

     左掌更出奇地,攻同面前另一個兇漢,背後兇漢,見兄弟遇險,乃舉叉撲上,偷襲敵人背後,欲解兄弟之危。

     那知── 他剛掠身前撲,忽見敵人轉身反攻自己,此舉大出他意外,欲避不及,一聲不好猶未喊出,已被雲宗文齊腰揮為兩段。

     而另一人也在震驚之餘,匆匆拍掌迎敵,但雲宗文掌力雄渾,那兇漢那是敵手,登時被震退數步,恰巧竟撞向同伴叉尖。

     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号過處,這兇漢已被自家人鋼叉,分心刺穿。

     然而── 出奇制勝的雲宗文,也在發掌之際,猛覺一陣氣血逆心,後力不繼,不自主踉跄跄連連閃退。

     他心知不妙,猛可裡向前疾躍,欲想避免背後敵人之偷襲。

     他發覺雖快,無奈此刻已經力不從心,何況這些兇漢,武功亦非泛泛,那會放棄此一良機。

     原先受擊之人,突見敵人反擊背後同伴,他忙搶步欲救,正碰上雲宗文後退,心中大喜,厲喝一聲,舉叉橫掃敵人中盤。

     這一叉怒極而發,大有碎石裂碑之威勢。

     雲宗文力不從心,躲閃不及,吃敵人一叉擊中左足,一陣劇痛攻心,幾乎使他昏倒,但他卻未倒下。

     他被擊倒退之際,不幸的是,左側的人,又一招攻到,陡覺肩上一痛,張口吐出一股鮮血。

     錯非此人距他短近,無法舉叉,改以掌拍,則他勢非當堂橫屍不可,倔強的雲宗文強忍傷痛,長劍一橫,再度劈向前頭敵人。

     但他本已力散氣敗,此時再受二傷,已然無力再攻,雖憑着一股堅強意志,畢竟猛而不威。

     剩下三個兇漢,見敵人已然受傷,登時大喜過望,齊聲大喝,三把鋼叉,如同三座泰山,壓向雲宗文。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三兇舉刃劈下之際,三股急勁,分别襲向三兇中庭要穴。

     三兇滿心以為敵人再難活命,那料到一絲得意的念頭,甫浮腦際,陡覺心胸一麻,登時無刀舉刃。

     雲宗文長劍連揮,随看劍鋒所至,隻聽三個兇漢,發出三聲慘嗥,便相繼皆死于非命了。

     雲宗文自份必死,卻不料這三劍竟能斃敵,更不知三兇何以在舉刃之際,突然頓了一頓招式,使自己得心應手,搶先下手。

     五兇雖滅,他自己也頹然坐下。

     這時── 突覺心力交疲,肩腿之傷,隐隐作痛。

     他急忙探手入懷,掏出三粒鴻博居士贈送的百草丹服下,然後支起身來,走向一棵大樹。

     就在他走同大樹之際,黑暗中,忽然傳起一聲幽幽的歎息。

     但雲宗文卻充耳不聞,因為他一心隻想快些恢複功力,好深入賊營救爹娘。

     這時── 他走到樹下,倚樹而坐,長吸一口氣,開始引氣歸元,行功療傷。

     不料── 他甫退内勁,突覺一陣幽香,撲鼻入心,方自覺得有異,渾身卻已感酸軟乏力,大異往昔。

     雲宗文心中大駭,不知何以有此反常之事發生。

     漸漸地,在身心乏力之後,忽覺心頭一陣郁悶,微覺痛楚,終于覺得五髒六腑,似受蟲咬蟻蛀般,十分難受。

     這是中毒現象,雲宗文并無發覺中毒,怎會有此中毒迹狀,他悚然一驚,急忙挺身立起,但卻立腳不住,踉跄跄連連颠仆,幾乎将再跌倒。

     他暗道不好,鴻博居士的丹丸,又匆匆地吞下數粒。

     然而── 中毒之勢,非但未曾減輕,而且已感到四肢血流加速,漸逞麻木。

     他驚心動魄之下,倏然想起那四句警語。

     ‘避巨木,選茂草!’ 他恍然大悟,但為時已晚,暗自後悔。

    ‘唉,我怎麼殺昏了頭,竟忘記暗中留柬之人,那句“避巨木”之語呢!’ 就在他痛苦萬分之際,陡然,斜刺裡晌起一陣陰森的枭笑,笑聲尖削,如鬼叫,似猿啼,令人不忍猝聽。

     笑聲中,人影一幌,一個手執鐵煉的怪兵刃之老人,已露出猙獰面目,站在雲宗文之面前。

     此人生得矮胖、巨眼,獅鼻、獠牙、殘眉,不但貌相兇惡,奇且奇特古性,倒有幾分,與城隍廟中,那一見魂飛的範相将像。

     矮老怪一見雲宗文狼狽之狀,不由嘴唇掀動,再度發出一陣攝人心魄的陰笑。

     笑聲戛然而止,一陣難聽的冷笑聲: ‘小子,絕魂寺豈是沽名釣譽之處,太爺一見大兇範漸,就拘你歸陰,減少你受九絕劇痛之苦!’ 說着── 緩緩的舉起鐵煉,陡然一陣嘩喇喇之聲,鐵煉竟抖得筆也似直,對準雲宗文之心胸打來。

     矮老人這一手抖煉為鞭的功力,明眼人一見,誓非手腳發軟,心瞻皆裂不可,因為這竟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邪門第一陰功‘九轉兩儀魔功’。

     兩儀魔功,自從古墓屍魔之後,數百年來,一直無人練得,卻不料如今又見于這範漸身上。

     雲宗文痛苦之際,雖也聞知眼前敵人之話,但他中毒既深,那有餘力再起。

     因此── 他見對方舉煉打來,心驚一驚,倏即一沉,雙目一閉,自份必死。

     眼看一見大兇範漸鐵煉一下,雲宗文就是銅鑄鐵打之軀,也将變成霁粉之際。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範漸鐵煉堪堪距離雲宗文身上,不過三尺的千鈞一發之刹那。

     陡然── 一聲勁喝‘範老鬼接我九死喪門釘!’聲到風到,數股寒星,疾逾閃電,快速無比地,向範漸面門打去。

     範漸聞聲,不禁大驚,如這隴東鄧家堡獨步武林的九死喪門釘,乃是一種奇特而極具威力,百打百中的歹毒暗器。

     變生意外,他那還顧得傷害雲宗文,駭然撒身暴退,并揚聲大喝:‘鄧老鬼你吃的豹膽熊…………’ 不料── 他喝聲未了,突聞一陣‘劈蔔’連聲,眼前一陣巨大爆炸之聲,登時塵霧漫天,白煙如幕。

     一見大兇見狀,知自己一時懾于九死喪門釘之威勢,緻中人奸計。

     但煙霧迷漫,敵明我暗,他那敢冒然而上,隻自功布全身,狂喝連聲:‘無恥小輩,竟施此下流技倆。

    ’ 約莫盞茶工夫,煙霧才由濃而淡,漸見減少,範漸見煙勢轉弱,連忙雙掌急揮,打出數股奇猛無匹的潛勁,将眼前煙幕擊散。

     風平勁息,煙消霧散,一切恢複沉靜。

     然而── 那身中劇毒,倒在地上掙紮的雲宗文,卻已不見蹤影。